私人性质的美术馆,会有人来看吗?云西洲提出一个疑问。
非私人性质的,观看人数也不多,大部分人吃饱喝足已经很难了,艺术本来就是少数人的选择,你不用纠结这个,萧闻砚耐心地说,想去的人自然有渠道了解消息,一回生二回熟,慢慢就会把人吸引过来。如果你想一下子就吸引许多人,可以实现,但方法未必合适,你也一定不会喜欢。
你了解我吗?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现在一切新鲜事物都离不开营销手段,你听这个词,不觉得反感吗?本来他是个中性词,但被太多人搞得乌烟瘴气,大部分人一听到营销就不会有好印象,还会觉得这个东西面对目标人群不够真诚,像骗局,像陷阱,你想自己未来亲手画出来的画被打上这样的标签吗?
萧闻砚说得对,云西洲摇摇头。
我会帮你想别的办法。萧闻砚承诺。
嗯,云西洲看着他,难为你了,一个彻头彻尾利益为上的商人,要收敛到这个地步,我忽然能理解过去我们为什么走不到一起去,因为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不想跟着你的步子走,你的原则又不会为了我改变,所以我们才僵持,你也不是觉得我功利、爱慕虚荣,你是觉得我艺术得不够彻底,又功利得不够干脆,才让你觉得我这个人犹犹豫豫,很不怎么样。但章悦林就简单多了,因为他只要过得舒服,你让他做什么都行,他能完全照着你心里的模样去成长。以前我觉得是我太听话,才让你腻烦,其实不是的,我还是不够听话,如果我做的所有事都能按照你的期待来,后来也不会有章悦林什么事了。
萧闻砚谨慎地盯着他看,不知道该不该承认他说得对。
但我这人就是这样的,我本来就过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我的三观一直在随着我的人生阅历改变甚至是重建,为了生存,我原则性不强,也学不会拒绝,与我看不惯的人和事掺和在一起就难受,又没有彻底摆脱的法子,我也从来没试着去摆脱。我唯一尝试过彻底摆脱的东西,就是你,结果也没能成功。云西洲想了一下,可能在外人看来,我就是一个挺没有特色,很无趣的一个人吧。
萧闻砚静静地望着他,忽然开口道:不是这样,你现在就挺好的,是我过去太理想化了,这样的你才最真实,是我最想看到的模样。没有人能一直站在同样的立场过一辈子,真相会一步步揭开,时代也在进步,所以人会有两面再正常不过。你不用改变,我来适应你就好。
第88章 交换
云西洲盯着萧闻砚的脸发了会儿呆, 其实什么都没想,等回神时就发现萧闻砚帮他剥好了几只虾,整整齐齐摆在他面前的盘子里。
谢谢。也是到了这个时刻,云西洲才能心平气和无怨无恨地说出感谢的话。憎恨与厌恶都表达清楚了, 身上心上挨过的刀子也一下一下还了回去, 云西洲这段日子过得挺累的, 不是身体的疲惫,是心灵上的。
他习惯于做一个对人无害的人,面对萧闻砚却要次次提防,打起精神讽刺、伤害,绝不给他好脸色,哪怕心底偶尔有感动也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换上刻薄挑剔的一张脸。
他忽然不想继续下去了。
过去他的心被对萧闻砚的恨填满, 心事都沉甸甸的,今天见到意气风发的陆旭初,云西洲才忽然想通,自己对萧闻砚的折磨已经失去了意义,萧闻砚体会到了他曾经历过的痛苦,未来他如果跟萧闻砚在一起了, 这段折磨就是两人之间永远的嫌隙, 如果没有在一起, 他更没必要帮别人管教未来的男朋友、老公。
跟我不用客气,萧闻砚瞧了眼他的脸色,确定云西洲没皱眉也没瞪他以后才接着道,再点几个菜吧?还想吃什么?
萧闻砚说着已经伸手招来服务生,云西洲一句吃饱了憋回肚子里,盛情难却, 他只好又意思意思地点了个菜。
云西洲继续吃东西,他发觉萧闻砚已经不吃了,只专心看着他吃,脸上的表情比他自己吃还满足。云西洲不太自在地擦擦嘴巴,萧闻砚立即问道:不合胃口吗?
云西洲摇摇头,他迟疑地说:你好像我父亲,当然这只是一种形容,我亲生父亲也不会在我吃饭的时候拿这种眼神看着我。你
云西洲组织了一下语言:你是不是就喜欢比你小很多岁的?才能满足你做父亲的愿望?
萧闻砚觉得不可思议,又有些想笑:为什么这么问?
我没有经历过父亲的疼爱溺爱,你刚才的表情就让我联想到两个字慈爱。
萧闻砚虚掩薄唇咳嗽几声:你看错了,而且我们之前他想到什么停了下来,见云西洲看着他满面疑惑的样子就说:你以后会知道我跟你父亲究竟有什么区别。
云西洲当然知道有区别,只是不太习惯顶着这样的目光吃饭。他匆匆将盘子里的东西解决掉,正式擦擦嘴道:我吃好了,走吧。
不急,萧闻砚见云西洲心情比刚才见到时好了许多,他没顾上管这究竟跟陆旭初有没有关系,这样的机会难得,他不舍得就这样把云西洲送回去,看了眼时间,他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下午有课。
你没课,我问过林教授。
见云西洲一脸憋闷,萧闻砚忍住了伸手揉揉他的头的冲动。
萧闻砚依旧亲自开车,云西洲仍旧坚持坐在后座,他一开始低头玩了会儿手机,吃饱喝足困意袭来,暂时不需要担心萧闻砚会把他卖了,云西洲毫无负担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一觉醒来,竟然还没到,不过这条路有些熟悉,有一种既认识又不认识的感觉。萧闻砚见他醒了在往外看,在前头轻声解释道:这是华昌路,之前修路是为了修建路中央的绿化带。
云西洲反应过来,慢慢坐直了身体。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车子静静地往前开,很快来到一个熟悉的十字路口。云西洲与萧闻砚之间最大的矛盾就由此爆发,原本轻快了的心里又渗进了酸涩的回忆。
云西洲猜测着萧闻砚的用意,没有出声。
萧闻砚这时将车子停到路边上,松开了安全带:到前面来,能开车吗?过去我这么丢下过你,你也该丢下我一次。
云西洲蓦地抬眼看向他。
萧闻砚眼底藏着鼓励,他继续说:我一味地求你原谅,是很不讲道理的行径,来吧,你想开到哪里就开去哪里,我不打车不找人,自己想办法去找你。
只迟疑了几秒,云西洲说:好。
萧闻砚下了车,顺从地站去路边,云西洲坐进车里,发动车子,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开。后视镜里,萧闻砚的身影越来越远,他的视线还追着车子的方向,看云西洲没有回头的意思之后,才迈开步子往前走。
云西洲开着车,车速不快。他在想一件事情。
萧闻砚这样的身份,一分钟不知道入账多少钱,竟然会想到用这个办法陪他浪费时间,这样有点像幼儿园的小朋友打架,你打我一下我还你一下,然后才能破涕为笑,勾勾手指继续做好朋友。
天气微凉,萧闻砚穿着西装,云西洲不用操心他是否觉得冷。他往前开的这一路秩序井然,萧闻砚穿成那样也不必担心会有人劫财。萧闻砚穿的是皮鞋,跑步不方便,但走点路是不影响的。萧闻砚
云西洲及时打住了接下来的想法,一脚油门踩下去,沿着护城河开了半个小时才停下。他没有立即转头回去,而是在想他跟萧闻砚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心里有些乱,只能先分析对方。
萧闻砚不用说,图的就是他们能重新在一起,包括跟他重归于好以后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萧闻砚期待的可能是再次赢回一个体贴温柔、善解人意的恋人,他就能没有后顾之忧地专心搞事业,包括他曾夸下海口,让云西洲过上想要的生活。
那我想要什么呢?云西洲闭上眼睛静静思索。
萧闻砚算是了解他,口中描述的未来也都是云西洲曾设想过的未来,只是那样的设想里曾一度没有萧闻砚,而是另一个人。可云西洲也知道,自己跟陆旭初不可能了。
那么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他想要的和萧闻砚想要的不谋而合,萧闻砚能为他做的甚至比他自己心中期盼的还更好,毕竟在他自己的设想中,开一家美术馆是三十岁以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