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人远比十四岁时长开许多,天生的一张白皮,衬得她不笑的时候稍显冷漠。叫旁人以为她在想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不过,就算是翠莺在这儿,大概也猜不出阮觅此时在想什么。
……
二月过去,三月便来了。
乡试恩科如期开始。
大雍的学子或是欣喜或是愁苦地走进贡院,对着面前那张能够决定人生的薄纸,神色都逐渐郑重起来。
乡试一眨眼的功夫结束了。
因着八月会试的缘故,乡试结束后的的第一个月,也就是四月初,官府立马将榜贴了出来。
名落孙山者有之,高中榜首者也有。
魏驿蔺同殷如意都考中了,连远在汴州的柳十令都给阮觅寄了书信,说不日将抵达鳞京。
寄出这封信的时候柳十令应该刚准备启程,按照时间算算,再过几日便到了。
阮觅笑着将信放好。
……
那封信,是晚上写的。
茅屋内烛火影子跳动,恍若伥鬼徘徊。
屋外是他母亲温氏同人闲谈的声音,嗓子柔细,却掩盖不住里头的理所当然。
柳家族老听说柳十令中举,七十多岁的人颤颤巍巍,拄着拐杖来了这间破屋子。
他向温氏允诺,会将原本属于柳十令的东西拿回来,条件是柳十令重回族中。
先前冷眼看着族人把温氏连同她的一双儿女都逼出汴州的人是他们,如今好言好语劝着她留下来的人,也是他们。
柳家富庶,办了族学,很是看重族内子弟的学业。也因此出了不少秀才,可大部分的人一个秀才当了一辈子,举人却是几十年没有一个,故而那些族老对柳十令这个新出的举人稀罕得不得了。
刚回汴州时,柳十令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族谱迁了出去。
这对于循规蹈矩十数载的人来说,此举可以道一声离经叛道了。
当时族老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现在却在这里磨着柳十令迁回去。
毕竟一个举人,那是多大的荣光啊。足够他们柳家骄傲几十年了。
温氏听着他们的允诺,很是心动。她只是个柔弱的妇道人家,没什么傍身的手艺,若是将丈夫的家产要回来,她便可以不再过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苦日子了。
于是没一会儿就被说服,答应得痛快:“三叔公放心,等会儿我便好好劝劝他。”
说着是劝,她那口气却是当柳十令已经答应了。
不曾压低的声音,传进里间还很清楚。柳十令手执着笔,久久没动,浓黑的墨从毫毛尖端汇聚成一颗黑色的泪,啪地一声落在纸上。
他眼睫颤动一下,回过神来。
垂眸看着纸上墨痕,有些怔然,而后又换了一张纸。
再提起笔时,柳十令想到离开鳞京那会儿,阮觅欲言又止的神情,大概是想告诉他,万事权衡,不能一昧恭顺。
想着,一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眸子里彻底没了犹豫。
落笔成字。
“一去经年,别来良久,疏于问候……”
克制地提下问候之语后,柳十令顿了顿,检查一遍所写内容并无不妥才继续落笔。
“汴州之地,灯锦龙船,水波澹澹,与鳞京风貌甚异。隆冬未雪,少有万里千山银装样貌,寒意却是不减。”
“夜时族人劝我重归族谱,忽念鳞京时种种规劝,心有所感。权衡勿躁,毅勇逐犹,无须事事顾他人。感慨良多,心有所获。”
写完这几句,他抿了抿唇,敛着眉眼终于写了自己想写的东西。
“圣上三月恩科乡试,侥幸取名,八月前将抵鳞京会试。犹记昔年,送别之时,状元楼之约……”
这句话还没写完便被柳十令画去,他眼尾攀爬上浅红。在烛火下,显出几分羞赧。
第123章
阮觅收到的那封信是柳十令数次斟酌删减后寄出的,里面并没有提到状元楼之约。仅以友人的身份向她道了几句汴州景色与鳞京的不同,除此之外,也只在信的末尾说了大致什么时候来鳞京。
从乡试出榜到会试,中间有四个月的时间。
但往往一个中举者在前往鳞京应考前,都会在家乡经历繁琐的祭拜先祖仪式。接着又是吃酒赴宴,陪着族中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辈去那些曾对自己有恩的人家中拜谢,又或者是同当地官员联络感情。
事情繁多,接连不断。
虽说会试当前,一切都应该以会试为先。
可人情世故,总是迫使人不得不把一些事情延迟推后。
大雍朝的历史上,曾也有开恩科,可应试举子却在会试当日都还在半路上的事情。都是因为在家中太多事情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