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我倒是认识,也可以带你过去。可是我这摊子忙不过来,带你过去就要损失大把的生意。”
就是要钱的意思了,不给钱便不给带路。
阮觅了然,抠抠搜搜从荷包里拿出点银子递过去。
商人趁机瞅了眼那个荷包,发现里面竟然已经空了,一个子儿都没有,他不禁嫌弃地撇了撇嘴。
不过收了钱后,他态度虽不好,却还是信守了承诺,转身准备带路。
“走罢”
集市的每个角落,都发生着这样的场景。
他们穿着不会在沽源出现的或儒雅或华贵的衣裳,用各种各样的借口问着某个人的信息。
仿佛是困在迷雾中的羊群,一点点探寻,慢慢找到出去的路。
半路上,碰见了陈章京。不过他此时显然没有收获,正神色严肃地准备找下一个人问话。
一见阮觅,再看她前面领路的人,陈章京便自然地同阮觅打了声招呼:“你怎么在这儿?”
没想到陈章京也挺能演的,阮觅眨眨眼,完美地接上去。
“父亲叫我带些东西回去呢,现在正准备去找手里有那些东西的商人。你要是有兴趣,要不一起来看看?”
虽说很明白阮觅的力气比成年男子都大,可她长着一副稚气的脸,连身高都是还没有到陈章京肩膀处。他实在很难想象出这人一拳放倒成年人的场面。
故而看着阮觅准备跟面前那个高大壮离开,陈章京点头应了。
局势不明,过去护着人也好。
前面的商人听到陈章京也要一起跟上来后,眼中隐晦地露出些失望的神色,稍纵即逝。却还是被阮觅注意到了。
她微微眯起眼。
穿过集市,沿着一条小道便来到了那日松家中。
那日松是苍国人,不过在沽源已经定居很多年了。
商人让阮觅同陈章京在外头等着,他先进去问那日松愿不愿意见他们。
作为一个只是想买些东西的人,阮觅自然是乖巧点头。等那商人进去了,阮觅才观察了下附近的模样。
房子和别的人家没有什么两样,不过门上还有些没有撕干净的红纸痕迹。细细琢磨,便能发现这是个双喜字。
从颜色上看,应该就是最近一年贴上去的。
思索间,一阵窸窸窣窣声吸引了阮觅的注意力。她转头看去,从屋旁找到了一个正拿着小木块挖土的男孩儿,看起来大约有九岁了。
她与陈章京对视一眼,走过去。
“你在玩什么?”
突然有人靠近,小孩儿也不觉得慌张。他未曾抬头,却很是乖巧地回答:“我想种花。”
这个时候已经是冬天,就算是九岁的小孩儿也应该知道这个时节种花是养不活的。
可阮觅没有这样说,而是十分感兴趣地问道:“你要种什么花?”
这会儿,小孩儿才抬起了头。他直勾勾盯着阮觅,过了许久才笑起来,眸中纯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花,因为额吉还没有把种子给我。”
说完后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
“额吉说,只要花开了,她就能回来看我。我每天挖一个坑,放一颗种子下去,总有一天开花的会是额吉说的那种花的。”
谎言善意,抑或是这孩子其实早就懂了这是自己额吉的良苦用心,便一直把花种了下去。
阮觅没有逼着他面对现实,而是顺着他的话道:“那你额吉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小孩儿想了想,“去年的这个时候,不过天要更冷一些。额吉生了妹妹,妹妹不会哭,也不会笑。阿爸知道后很生气。然后额吉就不见了。”
稚嫩的声音里透着点颤抖,阮觅问不下去了。
大人哄骗孩子,将人的逝去说成离开。殊不知那点敷衍的伪装从来不曾有用过。
她又想起那个墓碑旁边,似乎还有个小小的,隆起的土包。
那大概是他那,不会哭,也不会笑的妹妹。
阮觅面上的笑散了几分,看着小孩儿面前的土坑,温声道:“还有几个月,就快是春天了。到时候漫山遍野都是花,你总能找到你额吉说的那朵花的。”
小孩儿怔了一下,也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眼下有些泛红。他吸了吸鼻子,“是啊,春天快来了。我现在有新额吉了,新额吉也怀了小妹妹,她对我也很好。我很喜欢她。等妹妹出生,我就是个大孩子了,要好好保护妹妹。不能随便哭鼻子……”
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似的,他一直说个不停,最后却是眼眶越来越红,所有声音戛然而止,终于说不下去了。
怔怔看着面前的土坑。
“……可是,我还是好想见见额吉啊。”
声音低细,似乎是从压抑着的哭腔中挤出来的,带着颤抖。
阮觅指尖动了动,终究是没有靠近,反而往后退了几步。
因为那日松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