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隐隐察觉了今日这件事情是阮家人所为,再加上引他来的那个管事曾说的话,不难看出房中那位阮姓女子便是管事口中看重他,若是他多献殷勤便愿意给几分机会的阮家小姐。
无奈且厌烦的情绪悄然升起,只是被惯来的克制压着。
他从房中走出来的急,不曾回头看她是否安好,也不曾问过对方是否有能力走出去,更不曾问这件事到底与她有没有关系。
他来鳞京不过是应试,却无端之中因阮家多出了许多波折,便连带着对阮姓之人都有些厌烦。
可最后,骨子里的道德感与责任感还是催促着他回去。
陈章京缓缓合上眼,在屋檐的阴影下将身上浮躁尽数收敛。之后才再次走进那间厢房。
空荡荡的房间,已经没了人影。
陈章京准备离开,却在破碎的花瓶碎片里看到一张浮花信笺。他长而挺的眉压下,在眉间刻出一条深深的痕,将信笺捡起,展开后里面的内容便引入眼帘。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2]
末尾落款,一个觅字。
陈章京眉宇间刻痕越来越深,却又在即将抵达临界点的时候倏地平息,脸色也重新归于平静。
他将信笺收好,快步走出去,再也没回头。
好似在这房间里的每一刻,都让他不适。
而并不清楚这一切的阮觅,此时正想着要回哪儿去。
显然今日王夫人同阮母,两人之间必定有一个是主犯。而且依着阮觅对阮母性子的了解,有八成的可能,阮母是被王夫人给卖了。
她想着事,没注意到旁边矮矮假山上坐着一人。
直到她的头被人按住,阮觅才猝然往后退去。
虽然这样很有可能会被那人扯着头发抓住弱点,但是终归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更重要。
可让阮觅意外的是,她刚往后退,那人就像是预料到了她的动作一般,很快便抬起手,丝毫没有扯到她的头发。
这会儿,阮觅才得空抬头看去。
阮均衣盘腿坐在假山上,身上穿着的依旧是深灰色的僧袍,领□□叉,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他随性惯了,在寺庙这种地方,不用在那些世族面前当他名动天下的均衣公子,便索性连发也不束,颇为不羁地披在身后。
他抬起手看了看指尖的东西。
一点木屑。
然后笑着让风将其卷走,问道:“上来?”
他伸出手,从宽大的袖口里露出修长苍白的手。
阮觅摸了摸头顶,企图拍干净上面不干净的东西。估计是刚才砸门的时候,有些木屑落她头上了。拍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弄干净了,阮觅才借着阮均衣的力上了假山。
从低矮的假山上看风景,其实和在地上看风景没什么两样。
阮觅失望了,叹了口气。
阮均衣假装不知,故意笑道:“风景不错。”
阮觅沉默片刻,扭过头“嗯嗯啊啊”地应付几声。
不过坐在假山上吹风倒是不错,阮觅大大咧咧地打了个哈欠,觉得身心都放松了。
阮均衣坐在一旁,手肘支着膝盖,撑着头看她,“近日在家中玩得可开心?”
这问的内容就多了去了。
在阮家算计阮奉先开心吗?
开心。
逗弄阮珍珍开心吗?
开心。
跟着阮大学士长知识,开心吗?
并不……
阮觅怀疑他问的不是仅仅一件事,于是试探着回答:“……还成?”
开心的事和不开心的事混合起来,不就是还成么……
阮居觉得自己这样回答挺机智的,岂料阮均衣笑着,那张略苍白,君子端方的脸上透着些了然。
“中秋时阿觅不便来明华寺,就算是给我准备了中秋礼也无法送到我手中。今日特地过来,想必是将东西带来了。”
阮觅先是茫然,然后突然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
顿时僵住。
这实在是个死亡问题,像极了你小时候拿着张49分的试卷回家,遇到你妈妈和别人炫耀,说她家女儿回回考一百分。见到你之后当即捉住你,问:“这回考的一百分试卷呢?快拿出来给你张阿姨看看。”
无中生有?
阮觅窥得一线生机,立马答道:“中秋礼自然是准备了,不过不方便带在身上。等你下回出明华寺,我就把那东西送到你家中去。”
“原来是这样啊,”阮均衣像是接受了阮觅的解释,“我还听说阿觅花了大功夫为旁人选了把宝剑送去,就是不知道我的中秋礼,阿觅花了多少功夫准备,真是期待啊。”
尾音有些绵长,含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