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橙红色的光撒开,那是在四处祈月台燃放的烟花,用以庆祝今年中秋,也向上苍祈祷,愿大雍繁荣安康。
“戌时了啊……”
阮觅抬头看着漫天的光点,发现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
“你刚才说什么?”她转头看魏驿蔺。
魏驿蔺朝她弯了弯眼睛,像她刚才那样微微眯起眼欣赏天上的烟火,似是遗憾又认命地叹了口气,“没什么的。”
接着又道:“阮姑娘是要回去了吗?”
回想了一下出来时翠莺狰狞的面孔,阮觅心虚搓了搓手,不过没让魏驿蔺看出来,很是自然道:“是差不多该回了。”
魏驿蔺看了她一会儿,弯了眼睛,忽然提议,“去年今日,我在金桂下埋了一坛酒。阮姑娘可否帮我一起把酒挖出来?”
他笑起来时目光清和纯澈,连提出请求的语气都带上几分轻快,让人听着不由得心情也好上几分。
挖一坛酒倒是耗费不了多少功夫,阮觅没多犹豫就答应了。
见她点头,魏驿蔺眼中笑意更甚,转身去了屋里拿出两把铁锨。
然后魏驿蔺把铁锨拿在手上,一边给阮觅示范:“阮姑娘你看,先……”
话还没说完,阮觅就一脚踩在铁锨上,整片铁锨顿时陷入土里。
熟练的不得了,也利落得不得了。
魏驿蔺:……
表情短暂凝滞一瞬后,他反倒笑得更厉害了,撇过头,胸腔里发出闷响与震动。
阮觅弯着腰,听到声响面无表情抬起头看他。关键是看的时候她也没有停止手里的动作,双手握紧铁锨木柄,脚很勤快地一直往铁锨上踩,撬出一团又一团的土。
因为身高原因,加上她此时的弯腰姿势,就显得整个人更叫娇小了。一头不算柔顺的黑色头发被风吹得炸起,活像只不明所以看过来的小动物,茫然中透着警惕。
魏驿蔺笑声不停,他平日里体贴得不得了,但到这个时候该笑的还是没有少,甚至变本加厉,笑过后明目张胆给自己转移话题。
“阮姑娘真是厉害,不像我,什么也不会。要不是阮姑娘留下来帮忙,说不定我连这坛桂花酒都挖不出来了。”
阮觅:……
她木着脸低下头,铁锨倏地拔起,然后又狠狠插下去,手上略使劲,铁锨顶端瞬间就把脚下小片土地割裂开了。
轻松得像是挖豆腐。
但是魏驿蔺觉得自己后颈处凉飕飕的。
他接收到了来自阮觅的警告,很乖顺地不再说话,只是嘴角的笑一直没有落下去。
桂花酒被挖了出来,魏驿蔺洗净表面,将表层做密封处理的东西揭了下来,顿时一阵芳香四溢。
他拿了碗出来,这回是两个碗。一个摆在阮觅面前,一个摆在他自己面前,每碗斟了一点。
淡黄色的酒液在碗里泛开涟漪,天上明月落进两个小小的瓷碗里,更显得莹莹生亮。
阮觅不知道魏驿蔺想干什么,对着自己面前这碗桂花酒咽了咽口水,闻着实在太香了。参杂了桂花的清甜与酒酿独有的气息,不想酒,倒是更像某种醇厚浓香的饮品。
想着马车就停在外面,浅尝一口也不要紧。于是阮觅悄摸摸朝酒碗伸出手。
但另一只手阻止了她。
是魏驿蔺。
他手背很克制地拦着阮觅的酒碗前,手指微屈。宽松袖口垂落下来,正好挡住那碗浓香酒液。
微凉与暖热,一触即分。
魏驿蔺收回手,那宽松的袖口自然而然地铺成一片,将双手掩盖。
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指尖轻颤一下,五指不自觉蜷缩起来,刚才碰触的地方隐隐发烫。
但就算是这样,魏驿蔺脸上还是正常地带着些惊诧,含着一些恰到好处的无奈。
“阮姑娘不会喝酒。”
一半体贴一半劝告。
阮觅从来没同他说过自己不会喝酒,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于是问道:“这酒不喝,你倒来干什么?”
岂料魏驿蔺歪了歪头,眼尾小小的泪痣在月色里忽明忽暗,声音也变得缱绻起来。
“明月当空,此情此景,阮姑娘不觉得值得纪念吗?”
阮觅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面前的酒,一时间陷入沉默。
这会儿魏驿蔺不装了,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世人以酒抒怀、庆贺、解愁,将杯中之物视为好物。我是个俗人,不免也觉得不管是忧愁还是开怀,都应有酒点缀。但有位先生曾告诉我,若是这辈子想以清醒之身立于世,便要远离这杯中之物。故而,我向来不饮酒。”
阮觅听懂了,这精致的仪式感,真的不分时代。
不过这种情形闻着酒香花香,赏着明月,晚风拂面,确实感觉不错。
人生在世,氛围感还是要有的。
阮觅活得一直很糙,毕竟习惯某种生活方式后,就算条件变好,也很难一下子适应过来。
她眯着眼,任由晚风吹动发丝,有几缕缠绕到脸上,麻麻痒痒的,她也没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