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觅抬头,殷如意就站在她面前,神色有些慌乱,脸上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被蹭出了一道血痕。
“……你在这儿啊?”他像是没话找话,只能讷讷说出这样一句话。
殷如意垂眸看着阮觅,声音有些哑,仿佛惊惧后骤然绷紧全身,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在看到身后空荡荡那一刻,殷如意无法形容是什么心情。
好像就是那个瞬间,他才如此真切地意识到,阮觅是个女子。虽说力大无穷,言语嚣张,爱拿别人的糗事取乐,恼人得紧。但她,确实是个女子。
殷如意见过的东西太多了,这世上有许多女子小心且谨慎地活着,却因为各种丑恶欲望不得不身陷囹圄。
那一瞬间,往日堆积起来的高冷溃不成军。他呼吸停滞住,往回跑时指尖都在颤抖。
赤着手翻开任何能藏人的地方。
无人问津的肮脏角落,满是污秽的死胡同……
当他拽开巷子居民随意堆积在这儿的破旧竹篾时,堆积如山的竹篾筐猛地砸在他身上。
殷如意站着没躲,只是闭上眼,好像这一砸,把刚才那些疯狂尽数砸回去了。
他怔怔看着地面,脸上那些犹如暗涌奔袭的神情也落下去,重新变得冷冷淡淡。
半晌后猛地折返身,朝来时的路跑去。
远远的,看到蹲在墙角的那个身影,殷如意一颗心才落到实处。他放慢脚步,扶着一旁的墙壁,闭上眼慢慢调整呼吸,然后以正常的速度走过去。
即使此刻看起来狼狈不堪,殷如意也想掩饰方才那些让他自己都感到诧异的行为。他尽力用正常的语气道。
“……你在这儿啊。”
阮觅拍了拍包袱上的灰,倒是没有就殷如意走得太快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
她很平静“嗯”了一声,示意殷如意继续带路,“走啊。”
半分钟前,阮觅其实也想过等会儿殷如意找回来时要怎么皮笑肉不笑损他一番,但是见到殷如意这个反常的样子,她也就没了那个想法了。
殷如意沉默一会儿,大步走过去将阮觅的包袱拿过来提在手上。憋了半晌,本想说你提着太累了,但这句话死活说不出口,末了只吐出一句,“……太慢了。”
配合着那张脸,真是满满的嫌弃之意。
阮觅:?
真是抱歉啊!
她面目瞬间狰狞往前走去。
殷如意抿了抿嘴角,想说点什么,却又实在不知道自己刚才哪句话说错了,无从下手。
少年跟上去,刻意放慢脚步。那张生得极好的脸浸在沉默里,笼上一层薄薄的落寞。
两个人,一个身形娇小的面无表情走在前面,另一个颀长的拎着包袱跟在后头,谁也没有说话。
在沉默氛围里,终于到了青杏现在住的地方。
这房子是殷如意攒钱租下来的,买房子暂时是买不起。因为郑小七他爹是个人渣,郑小七现在压根不回原先的院子,一直和青杏住在这儿。能照顾青杏,又能防止别的另有居心的人。
而院子那边有殷如意镇压着,郑小七他爹老实多了。那些属于郑小七兄妹俩的东西都好好存着。
郑小七先前觉得这样太麻烦他十一哥了,便极力劝说殷如意过来这边和他们一起住。但殷如意拒绝了,郑小七当即感动得落泪,非常肉麻地说:“十一哥,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我太感动了,就算是以身相许我都愿……”
当时这句话还没说话,郑小七就被殷如意沉着脸踢了出去。
殷如意无情把郑小七踢出院子,关上门时,眼神落在隔壁紧锁的院子门上,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此时,阮觅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脚步声,然后是郑小七故意捏着嗓子的问话,“谁啊?”
殷如意习惯性地想要双手环抱等待,只是感受到手上的包袱后,他又故作自若地放下了手。
淡声回答,“是我。”
听到殷如意地声音,门立马就开了。
郑小七高高兴兴探出脑袋,然后一眼看到了阮觅,骤然瞳孔紧缩,已经进入变声期的嗓子突然发出尖叫。
“啊!!!”
“是阮姐姐!”
狂喜之下忘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整个人冲出来扑向阮觅。但还没走出去多远,郑小七就被殷如意一掌捏住头。
“干什么?”殷如意微眯起眼,表情冷酷。
他的好兄弟,他自己都没抱过,还轮得到别人?
郑小七委屈。
郑小七抱住自己头蹲了下去。
为什么受伤的只有他。
青杏一般不出来,但是刚才听到她哥郑小七那声尖叫,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她走出门警惕躲在屋檐的阴影中,看见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骤然愣了神。
手里绣到一半的绣品悄然跌落。
阮觅也看见了那个站在阴影处的孩子,穿了身洗得发白的衣裳,眉眼间是近乎沉若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