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明明是白日,可这条街巷却格外阴暗,以致于显得灯笼里的幽火格外得亮和诡异。
佘宴白扫了几眼,抬脚便朝街尾一间门外悬挂着幽蓝色的铺子走去,到了后二话不说,一抬脚猛地踹开了门。
哐当一声巨响,惊醒了里头正在打瞌睡的炼器师。
谁?哪个不要命的东西敢来老夫这里闹事?一个白发苍苍的矮小老头拎着把铁锤怒气冲冲地走出来。
佘宴白微微一笑,稍微泄露出一丝妖气,老头便瞬间换了个脸色,弯下腰,恭敬道,我说昨天怎么听到喜鹊叫,原来是知道您今天要大驾光临啊。
这老头乃是一老妖,擅铸造,铺门外挂着的幽□□笼,说明此妖是此地铸造能力最好那一位。而佘宴白一向是能用最好的,就不用次一等的。
妖嘛,比人修与魔修多了一丝兽性,有时候光是闻着旁人的妖气,就本能地屈服了,就比如这老妖。
佘宴白一侧身,露出身后的敖夜,瞧见这人没,给他打一柄好剑要你所能打造出的最好的剑,懂吗?
送这黑衣剑修一柄好剑,怎么着也能偿还他对眠眠的恩情了吧?
佘宴白笑眯眯望着老妖,放心,不让你吃亏,需要多少灵石,说个数吧。
您真是折煞老夫了,您愿意光临小铺那是老夫的荣幸,哪还能问您要灵石啊。老头笑了笑,随后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您有所不知,来这儿的人都是自备料子。老夫这儿虽也有些料子,但都算不上好,怕是只能为这位剑修打造一柄普通的剑了。
佘宴白皱了皱眉,心知老头此话并非虚言,好剑得用好料,而好料属实难得。
前辈不必劳神,晚辈无需什么好剑,这柄断剑修一修还能用。敖夜道,前辈若非要为在下做些什么,不如便帮在下修好这剑吧。
一柄普通的剑而已,想来修理费用应当不贵,正好可以令白蛋的爹爹借此还了恩情。
却不想,他此举倒令佘宴白误会了。
闻言,佘宴白目露惊叹,简直要为这小剑修的节俭鼓掌了。
一把普普通通的破剑而已,也值当他反复利用,这是得多穷?若非不想与敖夜深交,佘宴白都想问一问敖夜出自哪个剑修宗门了,竟穷得门下弟子连块灵石都没有。
老头的目光落在敖夜手里银灰色的断剑上,只肖一眼,便看出打造此剑的料子在上界极为普通,只其中蕴藏着的一丝天雷气息令人侧目,不由得佩服敖夜心思巧妙,竟敢用渡劫天雷锻剑。
这断剑倒是可以拿来当辅料。老头摸了摸下巴,但是也就只能当个辅料罢了。此剑本就平凡至极,这又断了,哪怕修好了也会是一柄易断的剑。这位剑修,你可要想好了啊。
佘宴白噗嗤一笑,瞥了敖夜一眼,你堂堂一个剑修,要是用一柄易断的剑,岂不是每每与人战斗不过片刻功夫就会失去武器?如此一来,你命再硬,怕也活不了多久。你要是真想死,不如我现下就成全了你,也好看在你救了我儿的份上,顺便给你留个全尸再把你埋喽。
敖夜收紧了手,低下头,抿着唇一言不发。霜华剑对他的意义非同一般,此刻令他放弃,着实有些不舍。
他想,太上忘情一道道阻且长,而他仍需继续修炼。或许有一日,他会达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佘宴白轻嗤一声,走过去夺了敖夜手中的断剑一把扔给老头,果断道,给他重新打造一柄剑,料子我出。
他想起在凡间时,曾从一青云宗修者那儿取回了一堆矿石,乃是那小人从敖夜手里夺走的,后来因没有适当的借口还给敖夜,便一直丢在了他的玉镯里,久而久之竟差点给抛之脑后了。
老头是个活了快千年的炼器师,见多了各种脾气古怪、爱好更古怪的剑修,便对敖夜笑道,这位剑修,你呀要是实在舍不得自个的旧剑,老夫便将新剑按照你旧剑的模样打造如何?
多谢大师。敖夜朝老头欠了欠身,又对佘宴白谢道,亦多谢前辈破费。
佘宴白冷哼了一声,细瘦雪白的腕子上微光一闪,随即出现一枚墨绿色的玉镯,一缕金丝宛若游鱼般在其间穿梭。
他左手一晃,哗啦啦掉下来一堆黑色的矿石,有几枚不慎砸到老头的脚,痛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你看这些料子铸剑如何?佘宴白道,够给这小子打造一柄剑吗?
老头蹲下,捡起一块矿石摸了摸,又闻了闻,最后还不忘用神识仔细探查。
够了,足够了,真是好东西啊,这可是铸剑最好的料子之一的玄晶啊,品质上佳,就是里头的灵气不大足,像是出自凡间。
上下两界本就是一家,只是两千年被天道降下的一道结界隔开,下界才渐渐失去了灵气而已。故而凡人偶尔会发现一些效果奇佳的药材或一些不凡的好料子,也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了。
敖夜看了几眼,莫名觉得那些黑色矿石有几分眼熟,似乎当年那青云宗的修者从他这拿走的便是这种矿石。
只是想起那人收了东西却不办事的行为,敖夜心中不禁对青云宗又多了一分恶感。
既然如此,你尽快给他铸剑。佘宴白道,剑修可离不开剑。
老头把地上的矿石一一捡起,笑得极为谄媚,您放心,老夫马上就开始为这位剑修铸剑,绝不拖延!就是这多余的料子,您看
佘宴白无所谓道,多余的你自留便是,总不能教你白辛苦一趟。
难得遇见这般善解人意的大妖,老头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拍了拍胸脯,保证道,这回老夫一定拿出看家的本领来为这位剑修铸一柄神兵利器!绝不负您所托!
我量你也不敢。
佘宴白露出一个堪称和善的笑容,却看得老头浑身一冷,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大妖就是大妖,深谙给一颗甜枣再猛敲一棍的道理。
那是那是。老头嘿嘿一笑道,三个月!至多三个月,到时候您或者这剑修便可来取剑。
佘宴白点了点头,自觉了清了眠眠和黑衣剑修之间的因果,转过身便往外走。
再不回去,他怕小田那孩子要愧疚死了。
见状,敖夜三两步追上,拦住佘宴白的去路。
小剑修,你还有何事?佘宴白不爽道,你最好有正经事。
敖夜伸出手,掌心里躺着那个装满了灵石的储物袋,前辈,您忘了灵石。
佘宴白磨了磨牙,双手抱胸打量了敖夜好一会儿,阴沉的脸色忽然转晴,笑道,正人君子?真的假的啊,白得的灵石都不要?
无功不受禄。敖夜有自己的坚持,便执着道,请您收下吧。
佘宴白烦躁地皱起了眉,拍了拍装着眠眠的褡裢,算我替儿子给你的谢礼还不成吗?
他不知道本来一件极为简单的报恩之事,遇上这个名为叶白的黑衣剑修后怎么就变得复杂了,不禁深感郁闷。
眠眠于他来说,乃是天下第一重要,区区一柄剑又如何能抵得了恩情?
不一次还清,他心有不安。
敖夜转身,指了指几步外已然关上门的铺子,说道,现在该晚辈谢您才是,日后您有需要,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晚辈但凭差遣!
他对上界的了解再少,也能看得出来那位炼器大师非一般人,而佘宴白替他所出的料子想来也是极为珍贵之物。
佘宴白抬头望着晴朗的天空,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莫与小辈计较,尤其这还是个好人,烂好人,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