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一路之上套广田的话, 谁知这老太监嘴巴紧的跟河蚌似的,半天吐不出一句实话, 他惴惴不安过来,听到皇帝的怒喝声,心中顿时一沉, 左右看看,但见广田悄没声儿往门外一杵, 用眼神示意他进去, 连平日在外面候着的一溜小太监都不见, 只觉得大是不妙。
他小步蹭进去, 跪下磕头:“儿臣见过父皇。”话音方落,迎头便砸过来厚厚一沓书信,皇帝忍了一夜半日的怒火终于发泄了出来。
李慎慌忙拿起散落一地的书信来看,入目便是熟悉的字体,都不用再多瞧一眼,他便确定了这是自己与路霆来往的书信,心中暗叹:舅舅,你可害苦了我!
“这……”他心中慌乱,急中生智只能狡辩到底:“父皇,这些信不是儿臣所写,也不知道是谁写来陷害儿臣的!”他已经想到能将信带回来的,除了押解路霆回京之人,再无旁人,心中深恨几人坏了他的好事。
皇帝没想到证据都摆在眼前了,李慎不但没有承认的勇气,还诬赖旁人,顿时失望至极:“你敢说,这真不是你写的?”
李慎既然已经否认,那就只有否认到底:“父皇,这真不是儿臣所写!”
皇帝对所有儿子的笔迹都很熟悉,平日有空他还批改过皇子们的课业,也与宫里教导皇子的大儒们闲来聊天,何况他对书法也有一定的造诣,而李慎在写给路霆的好几封信中都提过一些送进宫的东西。
例如他五十圣寿之时,四皇子就托路霆在民间寻找祥瑞之物,那年他送的便是一只磨盘大的老龟,龟壳上还刻着祝颂之语,乍一看便如天生,获得了朝臣一致称赞,都道皇帝圣明天降祥瑞。
李慎在信中提过,夸赞路霆在江南民间找的巧手工匠,刻出来的龟壳造旧功夫极佳,朝中竟无人质疑刻字乃人为,皆以为是天生,连皇帝都很开心。
凡此种种,信中提过不少。
霎时皇帝只觉得经年用心培养皆是白费心机,自太子与二皇子先后出事之后,立储不仅是朝臣们关注之事,连皇帝也烦恼以久,有好几次他甚至还动过立四皇子为太子的念头,只是心中总觉得不妥,这才迟迟没有下旨。
没想到路霆江南事败,竟牵连出李慎,以往在他眼中还不错的儿子,背后的真相竟然如此不堪。
“你回去吧。”皇帝挥挥手,懒得再说。
李慎还当过关,谁知当日回府之后便接到圣旨,命他闭门思过,同时禁卫军封禁王府,不许进出,便是连厨房采买都被禁止,由禁卫军送菜上门。
四皇子一党的官员下衙之后想寻李慎讨个主意,结果来到府门前才发现大门紧闭,禁卫军铁面无情,见到来人也不管官职如何,便往外驱赶:“陛下令四皇子闭门思过,一应人等不许进出,诸位还请回吧!”
作为四皇子最早的心腹,吏部尚书史大人家很快迎来了大批四皇子党,田镜明一脸惊恐:“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殿下做了何事,竟被陛下幽囚府内自省,难道还是因着姓姜的封侯之事?”
史衍道:“我看不太像,姜侯之事早朝都爆发过了,咱们也没讨到好处,陛下何至于赶尽杀绝?况且殿下向来得陛下宠爱,有时候竟能越过皇长孙去,忽然之间态度大改,难道……”
有人猜测:“会不会与关在天牢的路大人有关?”
众人面面相觑。
路霆之事,经过白天在金殿前的展览,谁还敢为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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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两日功夫,四皇子被皇帝关起来的消息传遍朝堂内外。
邓嵘忙着入库,听到此事颇为欣慰:“还好陛下这次没有心慈手软。”路霆家资破百万,而他这些年送进四皇子府的可不少,他老人家竟然异想天开,小声同姜不语道:“若是陛下能同意姜侯抄了四皇子府,说不定还能再抄回来一两百万。”
姜不语差点被他吓的惊跳起来,左右看看发现此刻背风处只有他们两人,才松懈下来:“邓大人,本侯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是要吓死我啊?”
邓嵘脱下帽子挠挠半拉秃头,唉声叹气道:“才两日功夫,姜侯也瞧见了,朝中多少人见到国库有钱,都跟绿头苍蝇似的盯了上来,都恨不得咬一口,老夫钱都没捂热就要往外出,心中委实……委实不舍。”
姜不语被他拖去帮忙入库,其实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就是跟杀神似的盯在现场,以防哪个禁卫军或者守库的私下做些小动作少了东西。而她也亲眼目睹了各部乌泱泱跑来跟户部讨钱的架势,赶都赶不走。
好几次邓老大人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掀开一口空箱子便钻了进去,跟背了一屁股债似的,别提多可怜了。
她现在特别能理解邓老大人为何头秃了,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在被讨债的工作环境之中,就算这钱不是自己的,可量入为出的权柄在自己手中,天长日久也得熬秃了头发。
“依我说,金银锭子放在国库也能应急,但江南收回来的这批古玩珍宝何不想办法变现?”
“变现?”邓老大人双目放光:“怎么弄?”
姜不语道:“大人何不去请示陛下,在外间开个奇珍古玩铺子,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儿都卖出去,只要不透露这是朝廷的铺子,京中富庶不下于江南,想来也能卖得出去吧?”
邓老大人摸摸自己头顶仅剩的几分稀疏的毛发,乐的笑出了一脸褶子:“此计甚妙,还是年轻人脑筋活络!”
姜不语仰头望天,太阳早被云层遮的不见影子,前两日的雪还未化尽,恐怕今晚又是暴雪一场。
她正神游发呆,只听得身后有人道:“敢问姜侯,今晚可有约?”转头便对上独孤默一张笑脸。
“天冷雪滑,本侯与佳人有约。”
侍郎大人骤然色变:“你……你约了谁?”他被田尚书拖去复审路霆一案,忙得两日功夫都未曾好生歇息,更没空来寻姜不语,好容易偷得片刻功夫,谁知这浪荡子不知又在外面搞了什么花头。
姜不语戏谑道:“有一佳人,为本侯舌战群雄,不惜得罪同僚,思来想去无以为报,只有相约共饮一杯,不知可否?”
独孤默:“……”
侍郎大人面红过耳,瞪着她:“你你——”你了半天,终究绷不住笑起来,还在她手心轻拍一记:“贫嘴贫舌,就没见过你这样儿的。”
“我这样是哪样的?”姜不语眨巴眨巴眼睛:“是不是风流俊俏人皆爱?”
独孤默:“论脸皮厚,恐怕无人能与姜侯一战。”
两人正相对而笑,皇帝身边的小内监跑来传旨:“陛下召姜侯过去,六皇子与北狄小汗王入京,如今已经在宫里了。小汗王听说姜侯也在京里,还说想与故人一见,陛下吩咐奴婢们来寻姜侯。”
“阿古拉?”
姜不语与这北狄三王子经年未见,早先听说他入京,没想到速度不慢,竟然已经到了:“他这是汗位坐稳了,便急着来见亲爹?”
独孤默:“六殿下也回京了?”
小内监笑道:“可不嘛,陛下念叨了六殿下许久,说他已经有四年未曾回京,今年无论如何得回来一趟,早先还在信中催过六殿下,没想到殿下这就回来了。”
四皇子被关起来之后,皇帝心情极为糟糕,殿内侍候的内侍监们都战战兢兢,现在六皇子入京,皇帝难得露出笑脸,众人都视六皇子为救命的菩萨,提起他便笑意满面。
独孤默刑部还有事,连忙催促:“姜侯先过去吧,今晚你的约定恐怕要泡汤了。”他与六皇子多年未见,也有许多话要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