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忆起小时候被以“体弱”为由关在院子里,从小就不带歇的读书练武,而姜娴能够炯炯有神的盯着她练一上午功夫都不带累的,她那时候身体就不大好了,精神却十分健旺。
金不语入睡之时,她尚在床头坐着,她醒来之时姜娴早已衣衫整齐等着她起床,好多时候她都怀疑姜娴不睡觉,一辈子就只剩下一件事情:鸡娃!盯着她长大!
“我小时候不想读书练武,哭闹撒娇都没用,我娘心如铁石,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别浪费了,就连睡觉时间都是掐着时辰算的,多赖床一会儿都不行!”亏得她小孩子身体里住着个刚刚经历过高考的十八岁灵魂,只是成绩下来还没来得及读大学,出去旅行便溺水而亡了,不然可吃不住姜娴这种鸡娃的方式,早抑郁自杀了。
独孤默没想到世子小时候过的如此辛苦:“后来呢?侯夫人过世之后,听说世子性情大变,花天酒地夜不归宿,什么事儿都敢干?”
金不语苦笑:“我倒是想啊,母亲过世之后我只有十岁,侯爷找借口把文武师傅全都赶走了,对外却说是我胡闹不肯学习。后来我只好另辟蹊径以出门玩耍的借口去别院练武,再说天天出门总要找个由头嘛,狐朋狗友是不是得交一拨,如意馆里是不是得有几个相好?”
讲到这里她都恨不得给自己点个赞了,时间管理大师非她莫属,一边在外花天酒地,喝的摇摇摆摆回去还要在月下站桩,掉下来再爬上去,有时候连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坚持的目的到底为何?
不知道是因为姜娴的坚持,还是习惯而已。
直到她在营里有底气应对旁人的挑战,纵马前往北狄的时候也无所畏惧,她才能理解姜娴的坚持。也许从一开始她便知道将小女儿当儿子养,金不语未来的道路必将千难万险,所以要让她不断强大起来,才能面对未来的一切。
独孤默被她逗乐了,趴在地铺上笑够了,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世子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金不语好像被他的问题给问住了,居然转移话题:“阿默你说,等厉安回来还我清白,侯爷会不会来牢房里请我们出去?”
独孤默紧追不放:“世子从来不会说好话,但自从我与世子相识以来,每每感怀世子恩情,只是不知世子为何要对我这样好?实在不明白 ,还望世子能解我疑惑。”
那个方才还与他畅谈小时候趣事的世子爷又变得不正经起来:“当然是因为你长的好看啊!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长的这么好看的小孩子不应该被丢进苦役营里去,太可惜了!”她还反问独孤默:“爷是不是很会怜香惜玉啊?”
独孤默没忍住笑出声:“是,爷您怜香惜玉,但除了这一点,为何要待我这样好?”
他从小是天之骄子,出身好家世好读书更好,才名在外容貌也不差,不知道被多少人追捧,说句人上人也不为过,可是从来也没预料到有一天跌落泥泞,尝尽世态炎凉。
当初的同窗避之不及,亲朋好友皆不见了踪影,往日与他交好的朋友好像从来不认识他这个人一样,他以为自己要死在流放的路上,没想到却结识了世子爷。
见他追的紧了,一副诚心发问的模样,世子爷总算正经些了:“开初自然是因为你长的好看啊,再说误伤了你,我的良心很不安啊。后来嘛,觉得你这小孩有点可怜,有点像当初的我。”
独孤默:“像当初的你?”
她在幽州混的风声水起,出门呼朋引伴,连侯爷的责问都不放在眼里,当初呢?
“我娘过世之后,苏氏把持着侯府中馈俨然是侯府主母,侯爷赶走了我的文武师傅,对我们姐弟俩不闻不问,任由苏氏生的几个孩子欺凌,偌大的侯府都快要没有我们姐弟俩的容身之处了,分明是在自己家中,有时候却让人生出寄人篱下举目无亲的错觉。”她揉揉他的脑袋:“小阿默赶紧长大吧,困难都是暂时的。”她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他。
独孤默趴着,好半天才闷闷说:“你不知道我是被牵连进了科考舞弊案?难道不怕我是抄袭?连才名都是假的?”
案子当初刚刚闹开的时候,父亲才被收监,而他还未被押入大牢,出门四处求告,想要救父亲出来,不知道受到多少冷嘲热讽,偶遇旧日同窗,对方嘲笑他才名都是假的,东窗事发怎么还有脸上门来求他家长辈?真是读书人之耻!
金不语翻个白眼,以她一贯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我又不是主考官,管你才名是真是假。你读过的书是真的,写过的文章是真的,你的才名是真是假自己知道,何必管他人说什么?”
这话倒是符合世子爷的行为准则,想到她顶着一身骂名在幽州城内快快活活的生活,就算是进了军营被人骂到脸上也笑嘻嘻毫不在意,独孤默又觉得释然了。
“也是,世子爷哪在乎别人的目光跟非议。”
金不语拊掌大赞:“阿默果然长大了!”
两人相对而笑,狱卒提了饭过来,金不语接过食盒打开,顿时有些发愁:“再这么吃下去,坐一个月牢房,我岂不得胖十斤?今儿又是酱肘子,我有点没胃口,阿默你要吃吗?”
浓油酱赤的大肘子吃两顿觉得肥美,但连着吃好几日就过份了,这帮送饭的人也不知道商量一下换个菜色,全都拿她当宿全来招呼了。
独孤默趴着伤口还疼,只想吃点青青翠翠的时鲜蔬菜,也没什么胃口:“要不先放一放?”
正说着,舒观云送药过来,狱卒跟过来开了门,候着老爷子换药,金不语转头避嫌,却发现一只小老鼠探头探脑爬上食盒咬了那肥美的肘子一口,她反正也没办法吃了,于是托腮看那老鼠吃的肚圆,等它吃饱了再收拾它。
谁知那老鼠吃到一半,忽然趴在肘子上蹬了蹬腿,不动了!
金不语惊到了:“老爷子——”
舒观云正换药换到一半,没好气的骂道:“小兔崽子,没看我正忙着呢吗?”
金不语是切切实实被惊到了:“舒爷爷你快看——”连称呼都规矩了。
舒观云没想到世子爷居然有改口的一天,抬头顺着她指点的方向看过去,顿时也被惊到了:“谁送来的?”
当天中午,幽州大营里传出一件大事。
舒老爷子提着一个食盒直接闯进了议事厅,将食盒砸在侯爷的案子上,破口大骂:“金守忠,你对世子有多大意见,竟想让她死在牢房里?”
鉴于北狄小郡主在幽州作客,恐怕北狄大军很快便要过来,近来幽州全营戒备,侯爷与诸位大将军时常聚在一处议事,为即将到来的战争部署,没想到却被舒观云给堵了个正着。
舒观云一把年纪,侍候过先代定北侯,金守忠就算是心里腻烦透了这老头子,明面上还是得顾忌着自己的名声,对这老头子客气相待。
他没想到舒观云上来就指责他要害死嫡子,当下面色都变了:“舒老爷子何出此言?”
舒观云将食盒打开,展示给厅里诸位将军:“今儿若非我来的早,恰逢世子吃饭,要给他们换药耽搁了,没有这老鼠爬上食盒偷吃,恐怕这会儿死在牢房里的就是世子了!”
他老人家不但提着食盒来,还一手扯着那狱卒:“他也瞧见了,让他说!”
金守忠喝道:“怎么回事?”
那狱卒便讲经过讲了,他刚刚与同牢房的交接班,饭不是他提进来的,但舒老爷子是他带进去的,而他们进去之时,世子与独孤默正准备吃饭,只是两人瞧着没什么食欲,这才耽搁了。
若是世子死在他看守的牢房里,恐怕他的嫌疑也洗脱不掉。
狱卒吓的直接跪倒在地,结结巴巴讲了经过,高呼冤枉:“侯爷,世子爷的饭不是小人送的,小人刚刚换班,什么都不知道!求侯爷明察!”又想起近来大营里传出来的对侯爷公正的质疑,更害怕了,生怕此事如同舒观云所说是侯爷所为,顿时吓的几乎要瘫倒在地:“侯爷,小的真没做过……”不住向定北侯叩头。
金守忠近来也听到一些风声,关于自己的小道消息传了不少,就连万喻也委婉的向他提议,在世子没有定罪之前,不如让她们主仆先从牢房里搬出来,免得损毁了侯爷的清名。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就想给这狗东西一点教训,这才抻着没让搬,没想到拖来拖去竟然出了事儿。
“怎么会这样?”
定北侯震怒,也顾不得舒观云的臭骂了,立刻派人封锁牢房,追查送饭之人,务必要将下药之人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