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担心父亲苏文龙自恃身份自命不凡不愿意收下敖夜……
“你们父子俩鬼鬼祟祟的在说什么糊话呢?”苏文龙心里也尴尬的要死,但是看到儿子和孙子还在先生老友面前打哑迷,说话吞吞吐吐的,直到现在都没能把一件事情讲明白,气就不打一处来,出声吆喝着说道:“敖夜是我的先生,是我的授业恩师。”
“……”苏志敏。
“……”苏岱。
然后父子俩对视一眼,苏岱对着苏文龙沉重点头。
“……”苏志敏。
“我正在向敖夜先生学习草书……行书方面也大有受益。我这点儿斤两,怎么可能教敖夜先生写字?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苏文龙老爷子倒是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到了他这样的年纪,有了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反而更容易把「脸面」这种东西给抛到一边去了。
苏志敏脸色深沉的看向自己家老爷子,久久的沉默无语。
他们确实和敖夜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但是,这关系和自己想像的有些不太一些。
倘若有机会见到那位大领导,他能拍着胸脯一脸骄傲的说「敖夜是家父的先生,正在教他写草书」这样的话吗?
这个世界,太残酷了!
苏文龙知道儿子的心思,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走走走,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去。让我们几个老家伙好好向先生请教请教……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是是是,志敏去忙自己的事情吧?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一个大校长?每天要忙那么多事情,就不用陪在我们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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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志敏的脸色终于缓和过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敖夜一眼?然后笑哈哈地对苏文龙老爷子说道:“只许你们学习,就不许我也跟着学习学习?你总说好字是粮食?看到一幅好的书法作品比吃一顿山珍海味要舒坦多了……我也跟着你们吃一顿好吃的,改善改善伙食不成?”
看到赶不走儿子?苏文龙老爷子也不在意?视线转移到了敖夜身上,说道:“先生,这《中秋帖》气韵贯通,雄浑奔放?您是不是想要告诉我说?写字重势重气,不重迹……这样方能脱离束缚而生出万千气象?”
“不是。”敖夜说道:“你要是字写得好了,气势就自然出来了……就像我这样。我不求万千气象,但是紫气东来。”
“……”苏志敏觉得自己脸上挨了一巴掌。
“先生,这《中秋帖》用笔婉转流动?一气呵成,有「一笔书」之妙……王献之当时写这幅字时是情之所至?还是故意为之?”
敖夜想了想,不无遗憾的说道:“你要是早些问?我就帮你问问……”
“……”苏志敏又觉得自己脸上挨了一巴掌。
“敖夜先生,我也是学草书的?能否指导一二?”
“只有想不想?没有能不能。”
“我运笔时?时常有字连势不连的困惑……”
“可知怀素?”
“我学的正是怀素……”老人一脸激动的说道。
怀素是中国历史上杰出的书法家,他的草书称为「狂草」,用笔圆劲有力,使转如环,奔放流畅,一气呵成,和张旭齐名。后世有「张颠素狂」或「颠张醉素」之称。后世影响极为深远,学草书的六个仿张旭,四个仿怀素。
他与李白、杜甫、苏涣等诗人为友,好饮酒,每当饮酒兴起,不分墙壁、衣物、器皿,任意挥写,时人谓之「醉僧」。
“你学错了。”敖夜说道。
“先生此话何解?”
“先仿怀素的字,再去仿他的「醉」。”敖夜说道:“字没学好,倒是先醉了起来……这是你们这些写草书的通病。”
“……”
老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这不是骂他没学会走就先跑起来了吗?
“敖夜先生……”
苏志敏在旁边看得惊叹不已。
有才华的人,在哪里都得被人给供着。
要是别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和这群老头子说话,怕是他们早就跳脚骂娘了……自己也不敢。
可是,偏偏敖夜就那么说了,也那么做了。
冷嘲热讽,尖酸刻薄。时常让人面红耳赤,下不来台。
可是,这些老头子极有求学精神,即使被敖夜的唇枪舌箭给戳得千疮百孔,仍然殷切相问……
因为他们知道,敖夜说的正是他们最致命的问题,每一次回答都是「一语中的」,想要挖掉脓疮就需要最锋利的刀子。
倘若敖夜信口开河,或者狗屁不通,以他们的修为心性,又怎么会有「痛感」呢?
苏文龙不忍心敖夜太过劳累,出声劝阻,说道:“好了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以后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随时来请教我先生。”
“是你的先生,就不是我们的先生了?”
“就是,古人讲究「一字之师」,敖夜先生今天教给我们的可不只是一字之恩……”
“先生请受我一拜……”
“……”
苏文龙觉得这些老家伙们都很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