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云梭远道而来,自北向南,在渡过了临兰江之后,继续南下,正式进入两江修炼界。
两江修炼界,之所以被称之为两江,指的便是最南边的留川河,和最北边的这条临兰江。南边留川河,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长河。北边的临兰江,则是排名仅在留川河之后的天下第二长河。
说是天下第二,其实也不输留川河许多。
渡过了留川河之后,这艘云梭在江畔的岩康府府城稍作停留。云梭上的战修分头行动,分别去采买各种物资,还有的去当地的晶行兑换来足量灵晶。仅仅停留了两个时辰之后,便再次启程,继续向南飞去。
这艘云梭的到来和离去,对于岩康府的人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岩康府虽然不是两江北部多么有名的大府,但却是重要的交通要道。从河州修炼界进入两江,岩康府恰是几条必经之路之一。所以几乎每天,都会有大量的商队或是游历修者,从这里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一艘云梭的路过,自然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是对于那位岩康府的府主来说,情况却并非如此。
只有这位府主大人知道,这艘云梭究竟是何等的重要。虽然直到云梭离开,他都不知道云梭上有什么人。可那三道直接来自离都咸安城方面的命令,却是足以说明一切了!
要知道,作为府一级的主官,府主一级其实极少能直接接到咸安城方面的命令,更多还是转自界城那边。而岩康府,自打他接任府主以来,近三十年的时间,也不过仅仅接到过十一条直接由咸安城方面发来的政令。这十一条里面,还有三条是属于这艘云梭。
更让这位府主大人费解的是,这三条政令,竟然只是让他帮忙准备好这艘云梭所需的物资。
准备一艘云梭长途飞行的物资,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但不管是对于他这个府主,还是对于那个远在中州的咸安城,好像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且是小的不能再小了。
所幸的是,这艘云梭在短暂的停留之后,并未再有任何其他举动。甚至于除了那些负责杂务的修者,下来取物资之外,云梭上真正的重要人物,更是一个都没下来。这固然让那位本来将欢迎晚宴都准备好了的岩康府主感到不满,但同时也让他觉得庆幸。
对于能够让离都方面连发三道政令的大人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见,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云梭再次上路,仅仅一天之后,便离开了岩康府的辖境。
“照现在的速度来看,再有二十天,就能够抵达苍灵府了。”云梭上,一个白发老人坐在一张椅子上缓缓开口。老人身材矮小,身穿深蓝色锦缎长袍,背后背着一个巨大圆盘。
而老人看着的方向,此刻站在云梭窗子边上的,正是那位不久之前才刚刚升任通政院一等执事的谢希年。
“如果不是之前几桩事情的耽误,这会儿早就已经该到了。”
谢希年看着窗外,表情复杂。
离开离都之后,这一路上云梭可谓是日夜兼程。但即便这样,路上还是会遇到一些事情。倒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有那位背着圆盘的老人和他的几名弟子在,就算有危险,也能在短时间内安然化解。委实只是人情世故上的问题罢了。
沿路上,有些知晓谢希年途径本地的大人物,为了拉拢他这位朝堂新贵,都会摆出极其隆重的欢迎仪式,来向谢希年示好。谢希年心里并不愿意参加任何应酬,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苍灵府。但是这些像他示好的大人物里面,府主一级的,他还能直接推掉。但是经过几座界城的时候,几位在离都那边都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他就真的没办法推掉了。
也正是那几次应酬,才让他路上又耽搁了许多时间。
离开离都的时候,还只是早春时节。但等他们如今进入两江地界,已经是快要入秋了。
“你小子也真是够怪的。若是换做别人,这一路过来,正好是结交关系的好机会,还不多花点时间,多结下点香火钱?都是以后朝堂上进阶的本钱啊!你可倒好,火急火燎的就这么一路飞过来。这让人家那些花了大心思准备好好招待你的怎么想?弄不到今后非但不会成为你的助力,有些心眼窄的,说不定还会因此记恨上你。”
“这道理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罢了。”
谢希年转会身,面对向老人。老人作为十二院的供奉,自身战力极为不俗,距离真正的封号级真人,也只差了一线。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某桩隐秘事情,老人早就该被朝廷赐予封号了。但是这次南下,老人却是以谢希年身边扈从的身份跟随。
这次南下苍灵府,老人和他的那五位弟子,就是谢希年身边最大的战力依仗。除了这位韩姓老供奉以外,他的那五位弟子,同样都是周天境。最弱的一个是周天境一重天,最强的一个则是周天境四重天。
“当年刚刚进入闻道院,因为莽修的身份,我曾遭人极力打压。最惨的时候,我以为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更不可能再回两江。当时便给家里去了一封玉简……现在回头想想,真的是此生最大的昏招。”
谢希年脸色复杂,提起这件往事,内心却是百感交集。
“你谢敬之是个聪明人,在政务上的天分,连首辅大人都要对你刮目相看。可若说是那封玉简……哼,连老夫都要鄙视你。”
韩姓老人也不和谢希年见外。这几个月一直在云梭上相处,老人倒是对谢希年印象不差,说起话来倒也言谈无忌。而对于谢希年的一些往事,老人也大致都清楚。
论年龄,老人最小的弟子,都要比谢希年年长许多。论修为,老人的修为战力,大概是谢希年这辈子都达不到的。但是论官职,谢希年的通政院一品执事,可以位列正三品,而老人的供奉官职,却只有从四品,远逊于谢希年。所以就公事来说,谢希年是这一行人当中,当之无愧的主官。但就私交而言,老人则更愿意把谢希年当做一个后生晚辈。
“当年云莽天灾之后,那女子的身份家世,都比你高了那么多,仍是愿意委身于你。你觉得她是看中了你什么?后来你想远走离都,去一展心中抱负,女子也全力支持,甚至不惜与家族决裂。这样的女子,你能遇到,便是你八辈子的福气。你可倒好,只因为觉得此生无望出头,便敢说玉简里那些屁话?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真的一辈子出头无望又如何?你觉得那女子当年看中的,是你未来有可能存在的飞黄腾达?”
老人这一番数落,似乎尤未过瘾,但又不愿再多说。只是摘下腰间酒葫芦,狠狠灌了两口酒,似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而在老人这番数落后,谢希年更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如何回答。索性就再次转会身,看向窗外。
许久之后,谢希年忽然轻轻开口,声音微不可察。
“大概……在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子面前,是个人就会自卑吧?”
“我当初不过是个家破人亡的落难莽修,修为低弱又无修行天分。我当然知道她喜欢我,不是图我谢某人今天的官职品秩,但当年在云槐岭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我真的很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