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京河也知道小安有时候有点高深莫测,再问肯定是问不出来了,“那行,没事你先忙着。”
安然拿出自己的电话本,翻到“宋明远”这个名字,后面写着一串地址,他倒是留有电话号码,但目前国内打国际长途非常麻烦,尤其是作为一个国营大厂的厂长,要经过各种审批手续,去电话局话务大厅打才行……她要找的“老师”就是这个人。
当然,介于他跟老宋的关系微妙,安然觉着尊重老宋就该跟他说一声,如果他不愿她跟宋明远有接触,她就只能另想他法。
毕竟自己的枕边人自己知道,老宋这人轴起来还是挺轴的,他对自己原生家庭的感情有点说不清道不明,说奇怪吧又在情理之中。
晚上回到家,两口子也懒得做啥吃的,继续吃面,不过今天因为胃口不好,安然就做了简单的番茄白菜豆腐三鲜面,再加两勺小野最爱的虾酱,红红绿绿很有食欲。
小野不在家,他们几乎不开空调,一碗面下去热得满头大汗,但胃口倒是一下就开了,老宋吃了一碗不过瘾,看锅里没了还有点意犹未尽,安然指指灶台底下的柜子里,“那里还有。”要吃自己煮。
谁知他摸了半天没摸出面条,却是摸出一个金黄色的南瓜来。
安然:“……”
老宋提溜着南瓜,腆着脸说:“小安你看南瓜是不是那谁送的?”
安然不出声。
“就是那谁啊,小野叫她伯娘的……”
其实是糖妞家送的,鸭蛋媳妇儿上个月来省医院住院,听说是胎位不太好,然后她本人还有个什么病,发生难产的风险很高,婆家也不怕花钱,一问省医院看得最好,立马就请了辆面包车给送省城来了,鸭蛋妈跟着来照顾,给安然家送了很多土特产。
都是些自家种的瓜啊豆的,日照时间充足,很甜,味道很正,小野最喜欢吃炸南瓜饼了。对甜食糯食的喜爱,小野是完全遗传自老宋的,他也是看见甜的就有点挪不动脚。
此时,看着金黄的椭长椭长的大南瓜,他有点咽口水,“小安,咱们家里还有清油吧?粉子面也还有吧?”
粉子面是石兰人的土话,学名其实就是糯米面,安然笑,“行啊,要吃可以,但我得跟你商量个事。”
老宋已经去找刀子准备削南瓜皮了,“行,你有什么丧人辱格的不平等条约,说。”
安然掐他精瘦的腰上一把,“边儿去,咱们厂现在想做服装,但没师父带,你大哥宋明远不是干这个的嘛,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愿不愿接受我们的人去学,给他交学费,怎么样?”
老宋削南瓜皮的手一顿,“你确定要找他?”
在商言商,宋明远确实是个成功的商人,港城的服装厂和书城的服装厂隔着几十个广东省呢,怎么说也不存在利益竞争,不说他们兄弟之间的私交,单从一个商人的角度来说也是稳赚不赔的事,他答应的概率应该不低。
安然想到这,很肯定地说:“确定,就看你愿不愿意我去求他。”
老宋皱了皱鼻子,就跟他闺女似的,“我没什么不愿意,他总体来说不是个坏人。”
“是不是坏人不好说,你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时间有几年?那时候三观都还没形成呢,什么算坏什么算好,现在已经多少年没见了,可别急着下定论。”
老宋有点不屑,“我相信自己眼光。”
好吧,安然也不想当杠精,他说是就是吧,反正她现在是要做生意,不是交朋友,宋明远是好人或者坏人,又有多大影响呢?
“对了,别打电话,最好是写信。”宋致远想了想,又说。
“为啥?有区别吗?”
老宋摇头,看着刀下的南瓜,不愿多说。
南瓜饼其实很简单,比绿豆饼简单多了,因为是没馅儿的,只需要把南瓜蒸熟捣碎揉进面里,再加点白糖,搓城圆饼状,清油一炸就金黄焦香,甜丝丝的,刚出锅老宋就一个人吃了三个。
他们只用了三分之一的南瓜,还剩下大半打算留着小野回来炸给她吃,这也是她爱吃的。
这段日子不在家,两口子念了多少遍“小野”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不,老宋吃了五个小饼,就不舍得吃了,说是万一小野明天就回来呢?这可是她最爱吃的南瓜饼。
安然觉着,老宋真的老了,居然有种像老年人记挂孩子的既视感了。
“安阿姨你们家是不是吃南瓜饼了呀?我妈让我来闻闻。”石榴站在门口,大声问。
老宋不动声色把厨房门挡住,“没吃。”
“我不信,我都闻见了,我妈说准是南瓜饼,没馅儿那种。”没去旅游成的石榴嗅了嗅鼻子,总觉着宋叔叔有点小气,一点也不像她爸,她爸可是做了啥好吃的都会给邻居们分享呢。
话说,石万磊自从调到书城市来,所在的区公安分局离603不远,每天早中晚只要他有时间都是他做饭,萧若玲彻底成了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奶奶,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拎着个小皮包,踩着高跟鞋来回于家属区和研究所之间。一开始大院里的妇女们少不了要说几句,这个萧研究员漂亮是漂亮,就是有点冷若冰霜,又有点那啥,大家都不喜欢她。
可后来一看,人除了冷傲一点,风情也只是对着自家男人才那样,对别的男人看都不带看的,好像也不是啥大问题?况且人家里是海城的,有钱人,自身又有本事,打扮一下又怎么了?大院里偷摸学着她打扮的人多的是,大家都自以为别人看不出来而已。
安然给石榴脑门上弹了一下,“你妈是个懒鬼,咱们不给她吃,你偷偷吃了再回去,乖啊。”
油津津甜丝丝的南瓜饼实在是太好吃了,表皮酥脆,内里软糯,她一张嘴咬掉半个,眯着眼睛说:“我待会儿跟我爸说,让他学着点儿。”
“哎呀阿姨和叔叔躲着吃好吃的!”二十岁的大姑娘姜丽娟,现在神志越来越清醒,不仅憨气没了,还得到李忘忧真传。
仿佛头顶上长着两根天线,总是能接收到别人不想让她听见的消息,这一嗓子嗷得,房平西和李小艾都过来了,都用一副“你看着办吧石榴都有我也得有”的眼神看着安然。
于是,本来是两口子做来改善伙食的,被左邻右舍给瓜分个一干二净,老宋气得鼻子都歪了。
安然憋笑,等人散得差不多了,看时间才八点半不到,看着电话机无语。“老宋,哪天让电话局的来看看,能不能安有拨号键那种?”
跟全国大部分座机一样,安然家的电话机还没有拨号键,都是手摇式的,得先打到电话局,分机拨出去才行,国际长途太麻烦了,最有效的联络方式还是——写信!
老宋在厨房里洗碗刷锅收拾灶台,“不用电话局,我给你改装。”
安然在书桌上铺开两张报纸,拿出信签纸开始写信。主要内容就是说明自己现在厂子的转型困难,直截了当提出能不能选派几名工人去他的厂里学技术,她会按照市价给他交学费,如果他不介意的话,能直接派几名老师傅过来手把手教授就更好了,安然愿意提供食宿和额外的学费……毕竟,比起自己的工人过去,对方工人过来无论是效率手续还是经济上,都更划算。
当然,不敢保证他一定会同意,安然还得双管齐下寻找别的出路。她去年在经济特区学习的时候认识了几个这一领域的翘楚,她也打了几个电话过去寒暄,先把关系维护着,万一宋明远那边不同意的话,她就打算在国内自寻出路。
做着两手打算,厂里的机器肯定也不能停,不仅不停,她还要让生产线加大产能,把所有能用的人手和机器都用上,一天二十四小时轰隆隆地响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厂子订单火爆得不得了呢!
可真实情况只有东纺的人清楚,老工人们愁得不行,这家里这么多张嘴巴等着吃饭,厂里已经连续三个月没发奖金了,安厂长以前干啥都行,他们都支持,毕竟是切实提高大家收入的举措,可这一次……有人开始有意见了。
这不,安然正在办公室写计划,筹备服装厂的事,门就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