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下一秒,她就脸色一变,怯怯懦懦地说:“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对不起阿姨……呜呜,我想我妈妈了。”
安然虽然还是戒备,但脸上已经软和了,适当的流露出同情,这也很符合她上辈子的人设,对外是个泼辣女强人,可其实本质很善良,也很容易心软,看个电视剧都要用一卷纸,不过她都是偷偷躲着哭的,只有“女儿”宋虹晓知道。
“小姑娘你怎么了?想你妈妈就回家去吧,别在这里哭。”
“我妈妈……妈妈……呜呜……”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十二三岁的孩子,能有多强的控制力呢?虽然极力忍耐,但还是带着孩童那种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
安然心里烦得要死,但面上却是一派同情,忙拍着她后背说:“小姑娘别哭了,阿姨也有一个闺女,比你大一点,阿姨要是有一天不在了的话,不希望她像你一样哭得伤心,你知道吗?你妈妈在天上也会伤心的。”
宋虹晓,哦不,现在的刘雨花,姓宋都是对老宋的侮辱,刘雨花肩膀颤了颤,有点僵硬地说:“我妈妈没去世,是……”
安然忙不好意思地说:“哦哦,对不住,是阿姨说错话了,那你想妈妈就快回家吧,你妈妈一定会开心的。”
“不……我妈妈不会开心,她只会觉着我是个累赘,我害了她……”
她哭哭啼啼的,已经招来很多人侧目,安然怎么说也是个爱面子的人,有点不耐烦地说:“行吧,有什么事你上车说但不能再哭了,好吗?”
刘雨花答应,梨花带雨。
安然心说:自己亲生的小野就是不一样,有啥说啥,都是好好说,不会这么哭哭啼啼半天说不到重点,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教育方式,怎么教出来的孩子却完全是两个性子呢?
上了车,安然也没开走车子,依然停在工业厅大院里一进门的地方,但递过去几张卫生纸,“擦擦吧,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阿姨我叫刘雨花,今年十二岁半,到七月里就十三岁了。”
安然一愣,很意外,“这倒是跟我闺女一样大,她也是七月的生日,但你这身高……我还以为才十岁出头呢。”
刘雨花咬咬牙齿,心里恨得要死,心里有一个声音叫嚣着:这都是我的!安文野现在过的所有好日子,好吃的东西,漂亮的裙子,爸爸妈妈的疼爱,哥哥的宠爱,好朋友的关爱,这一切的一切,都应该是她的!当初要不是母亲没本事把她换出去,现在过好日子的就是她,是她啊!
不过,这也不是个省油灯,心里恨得呐喊,面上却带着哭腔说:“我妈妈七年前的冬天被坏人重伤,下半身瘫痪了,我们一起租住在阳城市一个小房子里,我每天帮妈妈端屎端尿,给她刷牙擦身子,还……我一点儿也不苦,我就怕我妈妈坚持不到我上大学报答她的那一天。”
任是谁听了这几句话也得掉两滴眼泪,可安然没眼泪啊,为了掩饰她只能侧身抹了抹眼角,“看不出来还是个好孩子,我们也是阳城人,还是老乡呢,那你爸爸呢?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照顾你妈妈呢?”
“我爸爸……我刚出生没多久,他就跟我妈妈离婚了,重新娶了一个女人,他们家人把我从我妈妈身边抢走,那个冬天……我还记得他们家人从妈妈怀里抢走我,妈妈哭着跪下求他们的场景……”
哟哟哟,你听听,可真会编故事呢,而且是怎么煽情怎么来的,安然心说,也不枉她上辈子只要有空就陪着她,给她讲故事,启发她的想象力……跟小野一模一样的教育方法。
可是,培养出来的孩子却天差地别,一个是不择手段的谎话精,一个是空间想象力爆棚的数学小天才。
安然告诉自己停止将她们做对比,这是对小野的侮辱。“那你跟着你爸爸生活,他有没有另娶他人?”
“娶了。”刘雨花深吸一口气讲起自己这几年的经历来,跟前面的添油加醋不一样,这一次她是本色出演,说的全是事实。
所有苦难,都是她亲身体会过的。
当年刘美芬因为偷孩子被抓后,她被父亲和奶奶不情不愿的接回家,奶奶是个重男轻女的老虔婆,爸爸是个耳根子软的妈宝男,家暴男,其实她是带着记忆重生的,知道他们不是好东西,可为了生存下去,为了骗一口奶喝,她必须忍着恶心给他们卖笑脸,卖萌,让他们看见她的价值。
因为她在回那个小山村的路上,听见上辈子那个哭着跟她相认的“父亲”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回去先不要进村,不要让村里人知道,要把她扔进山里喂狼。如果村里人问起来,就说是出生就死在医院了,身上不能给她留下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当时她就吓傻了,这还是上辈子那个说爱她,找不到她经常以泪洗面的好父亲吗?
而奶奶居然也没有任何不忍,他们说丫头没有任何用处,养着还废口粮,养大也是赔钱货。
于是,重生的她第一件事就是得学会卖萌卖笑,那个时候的她多漂亮啊,粉白的,糯米团子似的小姑娘,几乎不怎么哭,很喜欢笑,但别人都逗不笑,只有奶奶和爸爸一逗她就笑。
孩子纯真的笑打动了他们,使她的命运改变了,她不仅没被扔进山里喂狼,还被爸爸奶奶当成了小福星,能有幸跟智障哥哥一起每个星期吃半个鸡蛋,至于安文野从小喝的母乳她没尝过什么味道,安文野一直喝到两三岁的高档奶粉麦乳精和钙奶饼干,安文野聪明的世界各地参加比赛的经历,拜入大师门下,交上那么多有钱有势的好朋友,她连做梦都在想。
想得都发疯了!
可是,刘家什么也没有,只有永远干不完的农活和永远吃不饱的肚子。安文野越长越漂亮,从刚出生时的皱巴巴的小猴子变成了年画娃娃,宋致远为了不让她受冻打破原则换了大房子,她却越长越难看,从玉团子长成了小苦瓜瓤子,奶奶和爸爸越是看她越不顺眼,一个月也吃不上半个鸡蛋。
她们的人生,彻底错换了。
第126章 三更合一
这样的日子还不是最难熬的, 最难熬的是,她爸爸很快娶了新老婆,真正的苦日子才算降临到她头上。
平心而论, 继母不是很坏的人, 但也不是好人, 她看自己这个苦瓜瓤子就像在看一只可以随意捏死的蚂蚁蚊子,捏死都会脏了手的那种, 她不把自己的讨好看在眼里,也不会特意饿她虐待她,真正饿她虐待她的是父亲和奶奶。
为了给怀孕的继母省下口粮,他们克扣了她为数不多的口粮, 每到饭点就找借口把她赶出家门, 她像一条哈巴狗似的趴在门口, 透过门缝,看着智障哥哥和继母吃鸡蛋, 吃白大馒头, 喝鸡汤鸽子汤, 吃完还把鸡骨头喂狗……等她回去的时候家里啥也没有了,桌上厨房里干干净净, 就连看家狗的狗盆里也是干干净净的。
继母也曾给她留过吃的,但她觉着这个女人是故意装模作样,她是不会记她情的。不仅不记她情, 还十分厌恶她, 把自己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全赖她身上,每天睡前想的都是怎么搞死她,搞不死她也要搞死她最在意的人。
但她没想到的是,等继母生下儿子, 有了自己的孩子,连这点曾经看不上的微不足道的好也没了,她在那个家里就是一个连狗也不如的存在。
她不是没想过逃走,逃到城里找上辈子给她过上好日子的“妈妈”。她相信,那个“妈妈”表面泼辣强悍,其实是一个心地十分善良,甚至软弱的女人,就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她犯错后只需要哭一鼻子,低声下气求一求,说一说自己因为出身在单亲家庭,没有爸爸,在她忙着做生意的时候默默受过多少委屈……这样,出于深深的愧疚,她就能帮自己摆平一切困扰。
作为“母女”,她一直知道那个“妈妈”的软肋,就是因为对她缺少陪伴,所以愧疚,所以不断的想办法弥补她。
可笑的是,安然永远不会知道,她刘雨花现在已经想通了,压根不需要什么陪伴,钱才是最重要的!吃饱肚子不受人欺负,有进口药吃,有特效针打,给她续着命才是最大的刚需!
说实在的,上辈子她一直觉着自己不幸,妈妈只知道挣钱不爱她,爸爸没见过几面,就是自己也身体虚弱,大病小病不断,可现在经历过刘家的生活,她才发现上辈子的刘雨花能过成那样,已经算打不死的小强了。她现在别说没钱花,过不上那种挥金如土的好日子,就是自己那一身老病,也没药吃,没针打。
病得都下不了床了,依然要被刘家人逼迫着去打猪草干农活,照顾智障哥哥的起居。
刘家人之所以愿意留她一口气在,单纯就是为了照顾智障哥哥。
她想逃走,那是不可能的,无数次,她都逃到村口了,又被刘家人抓回来,甚至都逃到镇上汽车站,依然被他们抓回去,每次回去就是一顿毒打。
上辈子看电影,里面说的被拐的女孩怎么也逃不走,她当时还吐槽这演员和导演是智障,怎么可能会有逃不脱的事呢?
现在,她亲身体会到了。
她断断续续的逃跑,一直持续到五岁那年,五岁的时候,看着她身体越来越不行,刘家人怕她真死掉这么多年就白养活了,想办法赶紧给她订一门娃娃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