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跟鸭蛋家的小糖妞比起来,小猫蛋的手脚非常利索,已经能够扶着板凳慢慢地站起来了,听说糖妞有她这么大的时候,还不会站,只会坐呢。
正想着,牛蛋哒哒哒跑进来:“安阿姨,那个人又来啦。”
“哪个人?”
“就是那个,死王八家那个老娘们。”
安然给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不许说人老娘们,说一次我打一次。”
牛蛋不服气,“你老打人,我又不是铁蛋,才不当你家小保姆。”
安然没时间跟他斗嘴,因为黄老太太来了。
这位黄老太太快五十岁的人,一套的确良衣裳,一双绿色的散发胶味的解放鞋,头发梳得光溜,露出一个跟伟人一样的额头,看起来倒是个挺正派的女人。
安然挺想不通,这样的老太太怎么会跟司旺八那样的货色结成夫妻,这年龄差距也不是一般大啊,说姐弟恋都不好意思。
“安会计你好,希望你别见怪,我又来打扰了。”
安然还没说话,她又非常抱歉地说:“我这次也不是要让你为难,是这样的,司会长不在,二食堂总没个主事人也说不过去,下头厨师收银员和服务员大小也有二十来号人,没个人管着我担心要出事。”
“你看这样行不行,司会长已经知道错了,也为人民服务了二十三天,我相信他的表现应该不会太差,你们开荒的工期还剩几天,我能不能算成钱给你们?人我先领回去。”
条理非常清晰,安然感觉黄老太太是真不错一人,前两次跟何宝花一起来,都是何宝花又哭又闹,只有她非常淡定的站一边,这个“丈夫”回不回去,似乎不重要。
“那你一天补多钱?”
“是这样的,他在单位一个月工资是四十八,相当于一块六一天,你们还有几天工期?”
四十八其实不低了,再加饭店福利待遇好啊,随便带点边角料回家,家里都不缺吃的。而安然的药材地,当时说好的三十亩其实已经快开完了。
“老太太您也知道司会长是斗天会的副会长,他在里头可是领头羊,是其他小将们的奋斗动力,精神力量源泉,他要是回去了,其他人群龙无首,我这儿的工作就得全部荒废,毕竟当初是他拍着胸脯像主席老人家保证过的,这要完不成就是对主席撒谎就是对组织……”
“行行行,那你看一天三块钱怎么样?”真是怕了她这张嘴,深谙“上纲上线”精髓。
“可以。”安然顿了顿,“但得是每人三块,他一走,跑了几名小将我就收几个人的钱。”
那要是全跑光,岂不是一天就要收他们一百二三?黄老太太修养再好,也给气歪了嘴,“安会计,做人没这样的,啊,咱们乡里乡亲,都是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你怎么能……”
“我怎么能,我就是能,就凭他当着全体社员和小将得面拍胸脯保证过的,主席老人家教导我们……”
“行行行,那你说吧,还差几天。”要论背语录,黄老太太也不差,可她现在没心情。
“荒地开出来,还得把土筏子薅碎,打平,把草根草种晒死,再堆上底肥,才能种植作物,完成这些工作,少说也得一个礼拜吧。”
“安会计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安然笑眯眯的,她就喜欢看别人讨厌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您要觉着多了,那就再耐心等几天呗,如果他们不偷懒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完成工作。”
黄老太太,生平第一次,差点被气死,她恨不得狠狠的撕碎安然那张笑脸,可是,一想到这次来的目的,她只能深吸一口气,“行,那你说吧,我总共给你多少钱,你才愿意放人。”
安然伸出一个巴掌,“先给五百,要有人中途逃跑或者消极怠工,再加。”
五百块啥概念呢?这年代娶个媳妇儿也就几十块,就是招个上门女婿也不过百来块,有这钱黄老太太都能重新给自己找个小丈夫了。安然其实就是想赌一把,看自己的猜测对不对。
果然,黄老太太想了一会儿,“行,我现在给你钱,你把他带来,我得看看他是不是全须全尾的。”
安然心头一紧,知道自己赌对了,这老太太今儿是带着足够多的钱,誓要把人接走的。可据她了解,司旺八就是个厕所经理,压根不懂经营管理,每天去了单位就是喝茶睡大觉,饭店真正的管理还得靠全体职工的自觉。
有他没他,其实一个样。
甚至说,其他职工还更宁愿他不在的,因为少了个屁不懂还指手画脚的上司,谁都痛快。
黄老太来了三次,从来没问过一句司旺八的身体怎么样,吃住在哪儿,条件怎么样,对这个“丈夫”的关心,还不如身为儿媳的何宝花。
她急着把他接回去,是为什么呢?
这得从司旺八的“作用”上来看,他不识字,典型的不学无术的光棍流氓,再加上他斗天会副会长的职务,这样的人最适合干见不得人的事,尤其是斗人。
安然笃定,黄老太把他接回去,肯定是要让他搞谁。
秉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安然虽然暂时还不知道他们要斗谁,但她最擅长的就是给人添堵,尤其是这俩老王八。
“老太太,您想过没有,他不回去,其实也是好事一桩。”
黄老太太急着接人走,不怎么耐烦,“何以见得?”
“因为他要是不回去,或者回不去,您的儿子不就能去顶他的饭店经理了吗?”
黄老太一顿,是啊,她怎么没想到!
男人,尤其是这种年龄差距挺大的小丈夫,要说感情是没多少的,最重要的还是已经成年的儿子。
安然早就打听过,何宝花的丈夫黄光荣,年龄只比司旺八小两岁,现在没有固定工作,正在粮站给人当搬运工呢。工资低不说,还非常累,作为母亲的黄老太,肯定想给他跑个工作。
“家里已经有现成的工作岗位,您又何苦到外头费劲跑?”安然羡慕的喟叹道:“多体面一份工作啊,工资高,福利好,工作轻松还离家近,多少人挤破头还挣不来呢。”
随即,貌似无意的,她话锋一转,“如果顶不了饭店经理,那顶斗天会也行,毕竟是副会长……”
“不行,我儿子不能去斗天会。”黄老太刹住话题,把桌上的钱又收回随身带的绿书包里,“我忽然想起来,家里还有急事,我就先走了,别跟他说我来过,啊。”
“好嘞,您好走不送。”
大概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事了,不过,放心吧,她安然绝对不会让他们干成的。
说话的工夫,小猫蛋已经睡着了,脸蛋趴在妈妈怀里,呼噜呼噜,两个小拳拳虚握着,像一只乖兮兮的猫崽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