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在村卫生院,赵诚诚作为护士,帮赵水塘老婆挂了点滴。赵水塘倒是没什么事,只是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奄奄一息,无精打彩,一支接一支地抽着他的劣质土烟。
整个村卫生院仿佛着了火,烟雾笼罩的,赵诚诚已经板起了脸。
周飞扬坐在赵水塘的身边,安慰道:“叔,大宝只是一时想不通,过一阵子,他会想通,就会和你们相认了。”说这话的时候,周飞扬心里很虚,他压根不确定赵水塘他们家有没有父子相认的这一天。因此,不知不觉间,安慰的话就像棉花般绵软无力。
赵水塘摇摇头,浑浊的老泪如同小河似的流淌,他沙哑地说道:“他不会想通的,我说他作么子(为什么)十几年不回来,原来是不肯认我们咧。”
“呜呜呜——”赵水塘老婆哭着捶床,面色苍白如纸,对赵水塘骂道:“都是你!一天到晚只晓得(知道)骂他打他,拿他和大路比,你比不过大路,就希望自己的儿子比过他,一天到晚怪儿子没出息没本事,他哦里(怎么)会不恨你咧。伢子,娘老子对不起你咧,呜呜呜,呜呜呜——”
赵商祺也只好对赵水塘和他老婆说:“叔,婶子,你们不要难过,我那朋友的朋友,和大宝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想办法让他劝劝他。”
赵水塘和他老婆心中一动,眼前一亮,仿佛看到希望,对这个侄儿千恩万谢,周飞扬也感激地拍了拍赵商祺的肩膀。一直讨厌商祺的赵诚诚因为这件事,也对商祺开始另眼相看。没想到这男的,人长得像韩国男明星,心地也蛮好,还挺古道热肠的。
两个年轻人从村卫生所出来后,天空一轮皓月,照得四周如同白昼。他们走在回村委会的路上,周飞扬想起赵水塘今天的心情,大概如同坐过山车,忽上忽下,刺激太大,知道儿子找到了,肯定高兴得好像上了天,知道房子不盖了,要长时间没房子住,没家了,他也不难过,但是知道儿子不肯与他们相认,赵水塘一张脸变得蜡渣黄,好像瞬间生了大病,整个人堕入了地狱。
一天时间,经历了至乐与至痛,周飞扬想想真是不容易。
周飞扬感慨着说道:“这个赵大宝,也是一个奇葩!天下哪有不是的父母,哪能不认自己爹娘呢。”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赵水塘的样子,听到儿子几次不接电话,赵水塘全身的骨头仿佛一堆朽烂的木头,颓然坐倒在地上。
赵商祺听到这里征了征,他停下脚步,想到自己远在北京的父亲,现在几个月过去,他仍然不肯原谅父亲的欺骗,父母打来的电话从来没有接过。
因此,他冷冷地说道:“那也不一定!也许奇葩的不是大宝,而是我五叔!他一直是村里的老泼皮,平时找我们两个的麻烦还少吗?刚才你也听我我五婶说了,她说,赵水塘对大宝从小到大,非骂即打,在这个世上,当父母不用考试,很多人糊里糊涂就当上了家长,根本不合格好嘛!”
“哼”赵商祺说到这里,鼻子里冷哼一声,脸上都是轻蔑和不屑,“这世上,有些笨鸟,自己飞不高,飞不远,就生个蛋,叫那个蛋长大了飞得高飞得远,怎么可能呢。”
周飞扬听到这里,也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和父亲的感情,不由心中温暖,他对赵商祺问道:“商祺,你和你爸现在怎么样了,你现在还在怪他骗你吗?”
赵商祺鼻子里又重重地冷哼一声,脸上仿佛有了冰冻。
两个人这时候已经到了村委会,一阵风过,院子里的银杏叶子落下来,满地黄金。村委会的宿舍里,摆着初夏外婆送来的熟玉米,虽然冷了,但是仍然有一阵浓郁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