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周飞扬心中忐忑,在白云村呆了好几个月了,从春到秋,对于村里的人,他都已经十分了解了,如果说瞎二狗是村里年轻人里面最扯皮的,那么,赵水塘就是村里老年人里最扯皮的。
在此之前,赵水塘隔三差五就往村委会跑,总是要找周飞扬麻烦。一次告诉周飞扬,他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夫妻俩快要活活饿死了,社会主义哪能饿死人?传出去可不好听。周飞扬无奈之下,只好自掏腰包,买了几袋米和几桶油,往赵水塘家送去,为了避免被其它贫困户看到,闹意见,他还只能利用晚上偷偷地去送,那模样简直像作贼。这种要吃要喝的事情,基本上半个月发生一次,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他都习惯了。
总之,赵水塘儿子失联了,他周飞扬孝顺赵水塘两口子,就像他们的亲儿子。
又有一次,是村里修路时,瞎二狗扯皮,周飞扬无奈之下,安排瞎二狗当了一个修路小工。赵水塘看到了,十分眼红,便跑到村委会来闹,说不公平,凭什么瞎二狗人那么坏,还能当一个小工?而他家里那样困难,却混不上一个小工?不公平,不公平!一碗水端不平,当什么第一xx?!他要去上访,要找人评评理。
周飞扬只好说,瞎二狗还年轻,他想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站起来,重新做人,而赵水塘人品不错,不需要这样的机会。
赵水塘却不要戴这样的高帽子,骂骂咧咧地走了,怒气冲冲的,像嘴里含了火药。后来,瞎二狗光拿工资,不干活,赵水塘又飞快地跑到村委会来,来找周飞扬告状,诉说瞎二狗的种种恶行。
周飞扬知道赵水塘是不服气,不甘心,所以只能在其它方面贴补他。他问赵水塘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没有?赵水塘就马上告诉他,他屋里堂客打针吃药没有钱。从此以后,每个月赵水塘老婆打针吃药的钱,都来找周飞扬要。
也就是说,周飞扬除了供两个老人吃喝,还要管他老婆生病冶病。
他从赵水塘老两口的亲儿子,变成了老两口的大孝子。
又有一次,村里喜事,大家都去喝酒,周飞扬为了和群众打成一片,也去随份子喝酒了,一村的人只有赵水塘没有去,办酒席的东家已经对赵水塘骂骂咧咧,意见很大,扬言赵水塘以后死了他都不去他们家,誓要与赵水塘一家断绝往来。
周飞扬担心全村人孤立赵水塘,只好去他家叫他一起去喝酒,结果赵水塘告诉他,家里没有钱送礼。
无奈之下,周飞扬只好自己掏出三百块,给赵水塘随份子。
总而言之,周飞扬就好像在白云村养了一个爹,每个月孝敬赵水塘的钱可不少。
他本来心里生气,后来想着赵水塘一个老人,儿子失联多年,老婆久病在床,怪可怜的,所以也不和他计较,仍旧对他格外的关心照顾,他相信“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久了,不管是瞎二狗,还是赵水塘,这一老一少两个泼皮无赖,总会良心发现变成好人。
不过,赵水塘的心好像是石头做的,铁做的,不但没有被感化,这种到处占便宜的混帐事,赵水塘天天在干,而且老皮老脸的,甚至比瞎二狗还要恶劣几分。
现在赵大宝找到了,还是一个大老板,在深圳有车有房,赵水塘无论如何,必须脱离贫困户队伍!他在上海都没房呢,所以这个作为贫困难户的福利,危房改造,肯定进行不下去了。
周飞扬接到上级的命令,要去告诉赵水塘,他们家的危房改造没有资格了,但是他想着赵水塘泼皮无赖的性格,心里就好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赵水塘真是比瞎二狗还难对付!毕竟瞎二狗年轻,实在不听话,就强制执行,任由他撒泼打滚,他也不搭理。
但是赵水塘年纪大,身体不好,如同风中之烛,他要是最后来强的来硬的,万一老人身体有个病一命呜呼什么的,他这顶乌纱帽估计也保不住了。
其实当不当官也无所谓,现在的周飞扬,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在白云村做出一点成绩来,如果在小康年到来之前,带着全村的人脱贫致富,那么,可以说,这将成为他这一辈子这最骄傲的事情!
他不希望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妖蛾子事件。
因此,周飞扬心事重重地到达了赵水塘家,一颗心如同擂鼓,两条腿打着战,面色苍白如雪,背上好像压了沉重的铅板,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到赵水塘家时,家已经黑了,夜黑的如同一个矿井,临时搭建的板房里亮着一个灯,如同萤火虫般微弱。昏黄的灯光下,赵水塘和他病歪歪的老婆在吃饭,两个人脸上有笑容,但是与此同时,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哭了很久的缘故。
大概失联十多年的大宝的到了,对于两口子来说,值得又哭又笑好几天吧。
“水塘叔,婶子——”周飞扬提着礼盒,猫进板房,向赵水塘和他老婆毕恭毕敬地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