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商祺开始害怕了,只觉得紧张和恐惧如同温度计里的水银,快速地升到了他的喉咙口,一种极其不妙的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然后如同烙印一般,久久不去。他抖着声音央求道:“没有五百万了,四百万,三百万,三百万,一百万也成——”
周飞扬仍旧哑巴似的不出声,脸上的同情之色越来越浓。
赵商祺再也受不了,猛地伸出手,紧紧地抓住周飞扬的胳膊,对他颤抖着声音质问道:“你快说话啊,钱呢,我的钱呢?!”
周飞扬脸上的同情之光越来越浓,在赵商祺几近绝望的摇撼下,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全花光了。”
全花光了?!简短的两个字,却如同五雷轰顶,赵商祺的眼睛睁得铜铃大,他无法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他的两只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地抓着周飞扬的胳膊,对他尖声问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花光了是什么意思?!”
周飞扬的胳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在三蹦子狭小的空间内,他挥挥手,甩开赵商祺的双手,对他皱眉道:“就是花光了,村里修路修桥,建大楼,装厕所,安自来水,等等等等,全花光了。”
什么?!这几个“等等等等”仿佛晴天霹雳,赵商祺猛地触电般站了起来,然后身材高大的他,撞到了三蹦子的顶棚,发出巨大的“砰”的一声,如同经历地震,前面的司机师傅尖叫一声,车身摇晃起来。
赵商祺突然虎吼一声,然后像只发怒的狮子,猛地向周飞扬扑了过来,两个年轻人在火柴盒似的车厢内打成一团。他生气,愤怒,讨厌周飞扬!最恨他就是在明明知道钱花光了,还任由着他说出来,在离开医院他张嘴说出自己家的惨况时,他已经知道他是来要回那五百万的,他明明知道,也把钱花光了,但他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王八蛋!
三蹦子剧烈地摇晃起来,司机师傅手忙脚乱地停下车,掀开车厢的门,指着扭作一团的两个人用方言骂:“不要命咧?现在走个是山路,山路,晓得吧,一旁是山壁,一旁是山崖,嗯里(你们)不想活,老子还不想死咧,给老子老实点,想死自己跳崖去,莫连累老子!”
赵商祺已经因为绝望和痛苦失去理智,死死地掐着周飞扬的脖子不松手,他红了眼睛,咬牙切齿,一张俊脸扭曲变形,他大吼着骂道:“你不早点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害老子在这个鬼地方呆了几个月?!”
周飞扬解释道:“我没有,你一直没开口,我还以为你第二次进村是真心想留下来扶贫。”
赵商祺朝着周飞扬的脸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我真心扶贫,扶你个鬼,这村与我有一毛钱关系吗?”
周飞扬也不示弱,回了一口唾沫,对赵商祺骂道:“就是因为你不真心实意,所以你才呆了几个月。”
司机师傅干脆把他们两个拉下车,像扔个口袋似的扔在路边,开着三蹦子摇摇晃晃地下山了。
两个年轻人继续打作一团,一会滚到西边,一会滚到东边,直到快滚到山崖边上时,两个人才松了手,拍了拍身上的土后怕地站了起来。
此时此刻,已经天黑了,暮色如同轻纱笼罩四周,太阳像个火球,挂在西边的天空,百鸟归巢,距离白云村只有几里路,周飞扬叫不到车,只能走着回去,他低了头往村的方向走,赵商祺则向高山镇的方向走去,那笔钱既然已经花了,那么留在白云村没什么意思,他要回北京。
几分钟后,山路开始伸手不见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