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们第一次抱在一起哭,眼泪洇湿的不止是皮肤和衣襟,还有两颗渴望救赎的心。
席斯言从厌生到求生,他还有父母,很快会有孩子,他还有他失散在人海里,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灵魂碎片。
井渺和他窝在一张病床上,他强大英俊的alpha变了样,很瘦,双眼无神,病态难掩,但他还是能缩在他的怀抱里。
他给他念诗。
“亲爱的,倘若我死而你尚在人世,亲爱的,倘若你死而我尚在人世。
我们不要让忧伤占领更大的疆域,我们居住的地方是最广阔的空间。
小麦的灰尘,沙漠的沙,时间,流浪的水,朦胧的风,
像飞行的种子导引我们,不然我们可能无法在时光中找到对方。
这片让我们找到自我的草地,啊小小的无垠。我们将之归还。
但是爱人啊,这份爱尚未结束。”
omega的嗓音像诞生之地吹来的风,席斯言听着,好像就看到了人生的终点。
他们垂垂老矣,世界仍然昼夜轮回。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渺渺?”
井渺笑着看他:“希望你在想给小孩准备一个什么样的房间?”
席斯言抬手要碰他,又无力地垂下,他声音里没有悲伤和绝望,像在朗读誓言:“渺渺,如果我不能挺过这一关,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井渺不说话,他不阻止席斯言的肺腑之言,他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在席斯言身边。
“我在我们的婚房里,准备了一个盆栽,那是我扦插活下来的雪野一梦。陶瓷花盆是白色的,上面有海浪的纹路,一共七朵浪花。你把花和土拿起来,下面有一张防水袋装着的芯片。”
席斯言闭着眼,说话已经很费神:“你带着它,去中央银行,那里有我留下的所有东西。我没有很多财产,但足够你过一辈子,席斯言这三个字存在这世间的所有痕迹,都在那里。”
洗掉标记,成为我父母的孩子。
忘记对我的爱,但不要忘记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恒久不变的,所属权这个概念,永远都有期限。
我用最不愿意的方式践行了承诺。
渺渺,我属于你。
我会是小麦的灰尘,沙漠的沙,你拥有的时间,流浪的水,朦胧的风......我爱你,不渝。
井渺背对着他掉眼泪,席斯言睡着了,也许没有睡着,他看到自己的眼泪滴在书本上,晕开一片。
“但是爱人啊,这份爱尚未结束。
一如它从未诞生,它也不会死亡,它像一条长河,只改变土地,改变唇形。”
井渺爬起来,亲吻他干燥的嘴唇。
别怕,席斯言,不要怕。
他们失去了席素野。
光阴倾颓留下的痕迹,爱与希望抹去又诞生,井渺等了席斯言三个月。
他在这三个月里选择了逃避。
没有感受过父爱母爱的omega,也许也失去了给一个流淌着他们血液的孩子,爱的机会。
井渺在这三个月里经历了前所未有的黑暗,胜过此前的每一天。
他害怕睡着,也怕睡不着,每一天都没有太阳,因为席斯言还是没有醒。
他还失去了老师。
井渺看到自己的懦弱,在一个没有alpha的夜里,他头痛欲裂,地狱里走了一遭,选择了忘记。
他把时间停在了自己身上。
席斯言回来的那天,井渺看到他眼里的错愕和泪水,还有空洞。
他们开始五年对峙。
井渺等了席斯言三个月,席斯言却等了他五年。
omega在地上认真的拼积木,席斯言就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出神。
井渺的数字系统失了灵,他不知道这样仿佛被抽了魂一样的状态,席斯言出现了多少次。
他说:“渺渺,能不能爱一爱我?”
井渺跟着自己的迷惑和懵懂,重新走了一遍那五年。
“延续真的有必要吗?如果我知道你有一天会爱孩子胜过爱我,我宁愿你不能生育。”
七岁的井渺听不懂。
他冲着席斯言天真烂漫地笑,讨好又依赖:“哥哥,抱。”
席斯言抬起他的手,亲吻那枚戒指:“那就做哥哥。”
他从没真正想要和他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