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滞了一刹那,屏幕上的字又被删掉。
【你下午能过来接我吗?】
消息发送出去,几秒钟后电话响了。
从那端传来,对方的声音带着一些失真,有一种渺渺的温柔:下午有饭局吗?
殷言声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发紧:没有。
对方尾调像是带着笑意,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是道:好,我过来接你。
殷言声放下手机,目光在散发着香气的鳗鱼饭上停顿几秒,重新打开了对话框:【你今天是不是喝酒了?】后面带了一个表情包。
【喝了一点。】
殷言声不清楚这种一点是多少,他用牙齿磕了磕下唇内侧软肉:【少喝点。】
他手指在对话框飞快地打字:【喝酒对身体没好处还会对心脏和肝功能】
对方一则消息发来,绿色的对话框只有几个字:【以后注意。】
他的一大段说服理由还未发出去,几十个字堆砌在对话框内,对话框被撑的方方正正的,而那几个字就摆在上方,彰显了他做了一场无用工。
殷言声沉默了几秒,竟然觉得心有些乱。
他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戳了戳覆在米饭上的鳗鱼,连带着香软的饭一同舀了一勺,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我中午吃这个。】
表皮烤的带着焦褐色的鳗鱼排在米饭上,右下角的位置被勺子缺了一口,露出里面海苔碎,酱汁很浓,一口下去裹着一层鲜味。
【我们以前一起吃过。】
殷言声视线在上面几个字处顿住,丁达尔效应下的浮尘像是飘进了他的心中,带着一种极其细微的感觉才胸腔之中,像是汽水上一层绵密的气泡,轻轻一怔就散了。
他没想到席寒还记得这个。
具体来说是他们第二次相遇。
安城七月底,中午。
太阳烘烤着整个大地,商业区那块地还在招商,正式开业的店铺没几家,街边行道树只有两米多高,顶端包着蓝色的塑料纸。
殷言声走在街道上,大一的暑假要参加志愿活动,如今活动刚结束,他从这里坐公交回家。
街上是一种炙热,柏油路上似乎有了一种焦油的气味,那些热烘烘的气体往鼻腔里钻。
殷言声没带伞,在他的意识中那是女孩子用的东西,防晒之类的就更不必说,用大宝抹脸就是所有的护肤了。
他被晒得厉害,半张脸颊泛着细密的痛意,街边有商店,他拐过去打算买瓶水。
站在柜台旁正从兜里掏着钱,身旁传来一道声音:一包烟。声音很好听,音调沉。
殷言声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便下意识地看,身侧的人在炎炎夏日里还是能给人带来凉意,皮肤像是瓷器,看不出盛夏的汗与困倦,仿佛那些七月底的烦躁都与他无关。
身旁人像是有所感,侧过头看他,四目相对,殷言声一瞬间就记起了当晚的场景。
不用他回想,就那样自然而然的出现在脑中。
那个场景足够让他难忘应该是席寒这人足够让他难忘。
席寒许也是有些惊讶,目光像是越过山雾落到他身上,下一瞬就有了笑意,他说:好巧啊,小朋友。
殷言声说:好巧。
老板把水拿出来,殷言声接过转身欲离去,席寒说:遇到了,就一起吃个饭吧。
殷言声想要拒绝,席寒就站在商铺的柜台前,右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看到他回头了没有点燃,只是道:就当是我还你那天晚上留的钱。
也许是因为那根没有点燃的烟,也许是一种更加隐秘的原因,殷言声带着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思点了点头。
这边吃的其实很少,两人去了一家日料店,点了两份鳗鱼饭。
饭被很快端了上来,红色的方形餐具盛放着,前边的几个小盒子放着海苔和葱花,手边还放着一壶茶汤。
食物的香气伴着空调的冷风,一顿丰盛的饭能够褪去所有的疲惫与烦闷,他似乎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只安安心心地吃了面前的午餐就好。
殷言声吃到一半,发现对面的人才动了几口,他有一种慢条斯理的优雅与风度,口腔里没有太多的饭,小口小口的,像个很娇的女孩子。
殷言声吃饭速度慢了下来。
可再慢也有吃完的时候,他对面的人用纸巾清洁的时候,殷言声摸了摸兜里的钱。
席寒笑了:还打算给钱,准备AA吗?
不同于平时那种客气而又疏离的笑容,是真正意义上的开心。
殷言声说:是。
席寒说:小朋友和我算得那么清?
殷言声抬眸看着他,他就望着席寒的眼睛:是。
他和他就要算得清,他们要斩断一切可能发生牵扯的地方,将那些可能发生的事情都掐死在萌芽之内。
他避免失去的手段就是不去拥有。
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
也就不会有遗憾和意难平。
席寒笑意淡了下来: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收到了意料之中的拒绝。
他们从那家店出去,一个向南,一个向北。
殷言声坐在公交上,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上的数字不断变化着,马路上的车辆奔驰而过,透过窗外余影可见周遭景象飞速倒退着。
他把额头贴在玻璃窗上,然后闭上眼睛。
殷言声不相信童话。
第13章 梦境 只余指间的香烟燃着,靛青的烟向
席寒这两年作息特别健康,每天晚上按时上.床睡觉,至少保证八小时充足睡眠,频率适当且高质量的性.生活,除了烟酒不离之外还真有点养老的架势保温杯里泡枸杞的那种。
吃过午饭,时间尚早,席寒躺在卧室床上还来了一个午休。
三十分钟的睡眠,在那张铺着浅灰色的床单的大床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像是依稀回到年幼之时。
房子、苍白的墙壁、空旷无一人的楼道。
楼道像是自黑暗中衍出来,只有眼前的几阶楼梯依稀可辨,抬目望去,无论上还是下都好似踏入了一种深渊之中,那种黑暗能把人吞噬。
头顶是一盏黄色的声控灯,弄出响后就能亮上几秒,在短暂的亮光之后就又会暗下来,墙壁上层安全出口四个字发着幽幽的绿光。
进了门之后就会有不同。
房间还是很空旷,屋内的家具也还过得去,沙发上堆放着女士包与各种服饰,那些奢侈的牌子与这里显得这般格格不入,它们静默地待在这里,任由空气中的浮尘落到身上。
还有一个女人。
很漂亮的女人,发丝柔顺皮肤光洁,抬目时眼中像是含了一汪水,哪怕现在已经生育,依旧是无损她的美丽。
她做好了晚餐,将食物递过来。
吃的什么味道如何,席寒已经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