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秉元下笔写道:“……府上老母病重多日,微臣不孝,远在江南之地,以民事为重,当不负圣上所托,故未能返京伺候一二……”
“……老母秋日受寒咳嗽不已,冬日恐怕加重,月有望朔圆缺,芸芸众生总有归处,微臣惶恐……”
“……三女若竹自幼教养于祖母膝下,方得如此品性。如今祖母病重,尤为思念孙女若竹,心心念念夜夜不忘,若竹亦是盼着到祖母跟前尽孝一二,以表教养之恩……”
“……大庆素以忠孝为人之要义,微臣叩请圣上开恩,准许女官裴若竹出宫,解祖孙相思之愁,广天下之孝道……”
裴秉元写得极认真,几易其稿,阅读数遍之后,才开始誊抄。
地上落满了写废的折子。
……
……
裴秉元的折子快马加鞭传回京都,置于圣上案上。
这日,圣上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身边内官持着白浮尘,禀道:“圣上,安平郡王府镇国将军送嫁归来,在殿外听候着。”
圣上撂笔,道:“传。”
“传镇国将军燕承诏觐见——”
燕承诏没穿从一品镇国将军的华服,反倒穿的是南镇抚司缇帅的官服,正三品。
内官的一声传召让他蓦地醒过神来。燕承诏身为锦衣卫之首,极少思绪飘忽不定,方才是个例外。
只因入宫前父亲对他说的那番话——
“此番进宫,你务必向圣上请赏赐婚,求娶景川伯爵府三女裴若竹,结红叶之盟。”
“裴家已经拒了,父亲何必执意于此?”
“只需圣上开口赐婚,裴家拒与不拒又如何?”
“裴家已非昔日。”他想说的是,裴家不会乖乖就范的。
“裴家若是昔日不变,我又岂会筹谋你与之结亲?此番结亲于郡王府唯有好处,你无需顾虑重重。”
燕承诏原想问于自己有甚么好处,可他没问,已然知晓答案。父亲言罢便离开了。
燕承诏收回心思,阔步入殿,心中已经拿好了注意。
“微臣叩见圣上。”
“承诏,此番辛苦你南下一趟。”圣上语气和缓,问道,“你立了功劳一件,朕许你赏赐,你想要甚么?”想了想,又问,“你年岁不小了,怎还未成家?”
燕承诏心中一凛,他为何未成家?
兴许是因为世子迟迟未能替王府生出长孙罢。如今生了,他也终于该成婚了。
他应道:“男儿有志,不拘于一时。”
“可有心仪的姑娘?”圣上似乎也有意为他赐婚。
“禀圣上,尚无。”燕承诏紧接着快速说道,“微臣想好了,请圣上赏赐。”有意略过赐婚这一话题。
“说罢。”
有些念头一旦在心头滋生,身边所有事都将成为证据,一件件一桩桩印证着一个事实——他燕承诏确实身处泥潭当中而不自知。
他倒也果决,说道:“微臣年岁已满,叩请圣上赐府另居。”
燕承诏说得决绝,可圣上似乎并无太大的意外,沉默了几息,问他道:“你可知依照祖规,父母尚在,朕不可赐你府邸?若是准许了,紧接而来的将是惩戒,你可想好了?”
所谓惩戒,便是爵位从镇国将军降一级至辅国将军。
即便赐府另居了,也不见得断得干净。
“微臣想好了,请圣上恩准。”
第69章
“你既执意如此,朕便准了。”
“臣叩谢隆恩。”
京中有闲置的府邸旧宅,圣上下旨后,工部营缮清吏司自会动工修缮。府邸修成需要耗些时日,一年半载总是有的。
“工部营修这段时日,你打算如何?”圣上关切问道。
圣上既然把燕承诏放在南镇抚司缇帅这个位置上,负责刺探,自然对燕承诏了如指掌。
“微臣暂住南镇抚司。”燕承诏应道。
移府另居等同于宣告与兄长不和,他岂还会回郡王府住?
圣上似乎早有打算,言道:“这样罢,朕这里有件事你去办正好合适。”
“臣听命。”
“浙江、福建一带外有倭寇,内有水贼,当地百姓受扰已久,若想顺利开海,倭寇水贼已到了不可不治的地步。出了春,朕欲任命你为巡海总兵,领江阴、广洋、横海、水军四卫舟师,再赐将牌,浙江、福建濒海九卫悉听节制,出海巡捕海寇。”圣上言道。
大庆并无严格的巡海制度,此等规模的巡海,三年五载一次,皆无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