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烈的炽红花儿伸展着叶片,蜷曲鲜嫩的血色瓣蕊尖锐地挺立着,一团团、一簇簇红得耀眼的花朵深深扎根在土地上,在冰冷日光下泛着迷幻鬼魅的气味,辛辣绵长,细嗅偏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辛秘倦倦地靠在塌上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烈焰花朵,出神想着什么。
“你伤还没好吗?”身后传来丁零当啷的金属碰撞声,她没有回头,听出是阿寿的嗓音。
“我现在只是凡人,自然没有那么快。”变回人形的冷艳女子因为身体的不适而苍白困倦,眉眼间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不伦不类穿着女子上裳和男子下裤,露着一截精瘦手臂的阿寿毫不在意地坐在她身边,浑身披挂着的银饰碰撞作响,他发梢系着漂亮的绢花蝴蝶,眼角用油彩绘着重重迭迭的花朵。
即使那天带着自己的部族活生生将巨大的黑蛇撕成碎片、踏作尘土、浑身染血,整个山谷都弥漫着浓郁不散的黑血,投身湖泊洗掉那些血污后,他仍是一只蝶、一只鸟、一片雪……只留下自然纯真的精怪模样。
“你的属下伤好了。”阿寿玩弄着自己手背上垂落的银片,嘀嘀咕咕地说。
辛秘侧头瞄了他一眼,“……哪个?”
阿寿扭头看她:“你不是一直只把一个人当下属吗?就是那个强壮一点、像门一样宽的那个,他没有伤到骨头,肺腑间有点受损,养一养就好了。”
“哦。”辛秘又把头转回去了,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阿寿一直瞄着她的反应,见她气息平平,自己先纳闷了:“另一个人不是为了你愿意一死吗?你怎么都不问问他,中原的神好冷漠啊。”
辛秘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也想知道,但不愿意在人前表现出急迫免得被人揪住小辫子这回事,眉眼不动,四平八稳地唔了一声:“他不是还没死吗?”
“倒是没死啦。”见她真的不感兴趣,阿寿不甘心地追问:“可是他也就差一口气了,若不是我及时接手,他必死无疑的。”
“凡人有句话:除死无大事。”辛秘耸了耸肩,微微倾斜身体,不让自己受伤的肋骨继续受压,兴致缺缺。
“……好吧。”见怎么都吊不到她胃口,阿寿泄气跺脚,脚腕上挂着的一把银链子叮叮作响,“他醒了,伤疤还蛮严重的,我去不掉,这在中原,是不是很严重啊?”
……是很严重。
若他想要图谋一个世家大族,那么皮囊自然是很重要的,更何况他惯常的把戏就是借着自己天生文气带笑的模样示弱。
辛秘说不好自己的心情,一方面觉得他没死已经很幸运了,另一方面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又忍不住地想他未来是否会被影响。
他会后悔吗?
她有些烦躁,不露痕迹地抓了抓自己的袖子,状似无意地提问:“伤疤?在哪里?”
“当然是哪里都有。”阿寿说,手指大概在身上挥舞着示意范围:“他被火焰和毒素侵蚀掉了一层皮,我只能让他肉身加速恢复,但无法违背自然规律,哪里受损自然哪里就会留下疤痕,腿脚、手臂、胸腹、肩颈、脸面……”
辛秘闭了闭眼。
当时从黑蛇腹中救出他时,他已经是浑身血肉模糊的模样了,她也大体猜到了他受的伤。
“如果你想去看他,可以去隔壁那个小屋子。”
她久久不回答,阿寿有些无趣,叮铃作响地站起身,理顺自己层层迭迭的衣摆就要离开:“他也醒了,但他也不好奇你的想法,真是怪异。”
阿寿离开了。
辛秘看着自己带着擦伤的手背,上面涂着一层泛着草药清苦的黄色药膏,缓慢修复着开裂的创口。
她叹了口气。
“您来了?”
欧阳浔带笑的声音忽然响起。
辛秘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尽量端着表情冷冷淡淡地走了进去。
她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态不对,也知道造成这种影响的原因,当然,也明白想要尽快解决这种问题就必须得到当事人的亲口解答。
……她只是,迷惑于生死之阂间凡人的选择,并为之震撼罢了。
阿寿的小院子结构简单,推开门便是床褥,辛秘一抬眼就看到半靠在床上看书的男人,她有些下意识地躲避,视线先是定在房间里的一角,随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示弱,皱了皱眉,正正地看回去。
然后就看到了……半张脸都老老实实缠着绷带的欧阳浔。
他露在外面的一半脸带着有点坏的笑意,唇角有些擦伤,一笑他就痛得“嘶”了一声。
“……”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个人没有话讲,辛秘抿着唇,黑眸深深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