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朝远远望着,救人治病的天性让他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猛一咬牙,就要钻出桌底,林啸鸣一把将他拉住。
那个孩子会死的!陆烬朝压低声音,只要超过三分钟,就可能脑死亡。
林啸鸣不松手。
孩子母亲的哭声中,恐慌和绝望的情绪汇聚成一团,冲击着向导的精神世界,强烈的共感让陆烬朝忍不住开始发抖,仿佛此时此刻正在经历痛苦的正是他本人。
我必须要去。
林啸鸣定定看了他数秒,一片混乱之中,陆烬朝眼神相当坚定。
他松开手,低声道:我跟你一起。
陆烬朝从桌子下钻出,察觉到异动,数个枪口立刻指向了他,陆烬朝举起双手,对着星盗头目高声道:我是医生。
星盗头目挑了下眉,似乎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站出来,他饶有兴趣地盯着陆烬朝,突然间察觉到什么,抬了抬手,示意手下不要开枪。
陆烬朝面朝着头目,一步步后退,最后转身快步来到男孩和女人身边,年轻母亲已经哭到快要昏厥,而男孩满脸乌紫,已然彻底失去了意识。
陆烬朝立刻将男孩抱来自己身前,双手环抱住他上腹部,用拳头快速用力地向上冲击,肺部的气体会因此被挤压出来,强大的冲力可以将气道里的异物排出。
但海姆立克急救法并未起到作用,陆烬朝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一沉,扭头喊道:刀片!有谁有刀片吗!
一时间众人纷纷在身边寻找,不远处的男人从包中翻出来剃须刀,颤声道:我有剃须刀片,还没拆封过!
东西被迅速传递到陆烬朝手中,他拆掉包装,两指夹着锋利刀片,抄起翻到在地的酒瓶,将剩下的半瓶伏特加倒在上面消毒。
陆烬朝站起身,匆忙从桌上拿过一根小孩子喝饮料用的细塑料吸管,迅速将一段削成合适的形状,浇上伏特加消毒。
他盯着男孩的脖子,对已经紧张到忍不住颤抖的年轻母亲道:
按住他,千万不要让他乱动。
我来。
林啸鸣帮忙固定住男孩脑袋,旁边的其他乘客也伸出手,抓住男孩的四肢,陆烬朝深吸口气,现在没有任何检测方式能够确定东西到底卡在了那个位置,只能靠他自己判断。
他手指顺着男孩脖子向下,同时精神力释放出来,感知视线无法触及的内部,皮肤,组织,血管,气道,还有那明显不同于身体部位的规则物件。
找到了,就在这里!
刀片被稳稳捏住,精准落下,切开了皮肤和肌肉。
血流了出来,母亲强忍住身体的颤抖,她闭上眼睛,根本不敢去看。
陆烬朝在男孩气道下方开了个十字口,他将鲜血用干净的布巾渗去,继续深入。
气管的软骨被切开微小的创口,陆烬朝捏着吸管,将修整过的那端插进了创口之中!
人工呼吸通道被建立,陆烬朝手掌放在吸管末端,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按压男孩胸膛,很快感受到了微弱的气流。
自主呼吸恢复了。
陆烬朝松了口气,他抬头对男孩母亲道:这只能暂时起作用,必须快点做手术,他被硬币卡住了,卡得相当死。
手术?女人无助地抱紧孩子,可这种情况下,星盗们怎么可能允许他们做手术?
陆烬朝站起身,看向那群星盗,头目一直在紧紧盯着他,眉头不知何时已然皱起。
向导?
陆烬朝点头,从他释放出精神力探测男孩气道中异物的那刻,他就知道不可能瞒住那群刀口舔血的哨兵。
陆烬朝一直刻意隐瞒着的身份,在如今也成了对他的保护,由于向导的稀缺性,帝国法令严禁任何人在非紧急情况下伤害向导,违者最高可判处无期徒刑。
特别是没有哪个哨兵会随意伤害一个向导,从灵魂深处对向导的渴求已经成为了某种不可抗拒的本能。
那群星盗们明显骚动起来,投向陆烬朝的视线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不怀好意,精神体出现在餐厅里,各种各样的猛兽喉咙里发出难耐声响。
陆烬朝也许不是这座飞船上唯一的向导,但可能是唯一没有经过结合的向导。
在所有向导都被塔集中管控的今天,一个未结合向导的意义不言而喻。
头目哼笑出了声,他注视着仍然站得笔直的陆烬朝,道:可以,但是你得跟我们走。
陆烬朝和蹲在他身侧的林啸鸣对视一眼,林啸鸣眉头微皱,却仍轻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黑瞳中坚定的神情仿佛蕴含某种力量,陆烬朝狂跳的心突然平静下来,他深吸口气,点头:好,但是我必须去手术室。
去吧。头目准许,立刻有人上前,举枪抵住陆烬朝后腰,防止他中途逃离。
陆烬朝从母亲怀里抱起那孩子,男孩脸色的青紫已经缓解很多,胸膛也重新有了起伏,陆烬朝调整成一个会让他相对舒服些的抱姿,对头目道:我需要我弟弟帮我打下手。
头目挥挥手,不耐烦道:随便你。
林啸鸣站在陆烬朝身后,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走吧。
餐厅里留下四五个人看管,其他星盗四散来开,在船上搜寻有无值钱物件,开始了劫掠,广播里仍然没传来任何声音,在他们闯入餐厅之前,舰长和其他舰组人员就已经被控制了。
在这一群持枪的哨兵面前,乘客们就是待宰的羊羔,毫无反抗之力。
长时间的旅程中很容易生病和发生其他意外伤害,每一艘大型飞船上都有专门的手术室和随船医生。
在准备间里,陆烬朝充当了护士角色,迅速给自己和林啸鸣消了毒,穿上手术服,进入手术室。
值班的随船医生当时正在前去餐厅的路上,如今被枪指着在走廊里保持蹲姿双手抱头,无法加入,于是整个手术就只有陆烬朝林啸鸣两人参与。
硬币所在的具体位置陆烬朝已经用精神力感知到了,所要做的就是切开那部分的气管,将硬币取出来,然后进行缝合。
陆烬朝给男孩用了局部麻醉,他不是专业的麻醉医生,不敢上半麻,好在男孩因为窒息耗去了太多力气,处在半昏迷状态中,根本不存在挣扎。
时隔多日重新握住手术刀,陆烬朝立刻进入状态,无影灯下用碘伏消毒过的皮肤呈现出棕黄色,刀锋划过,却几乎没有血流出来,在精神力的帮助和绝对精准的手法下,陆烬朝避开了周围血管。
手术钳,左边第三个。陆烬朝伸出手,没有抬头。
林啸鸣手相当稳,面对鲜血和被切开的身体组织丝毫不见恐惧,冷静地为陆烬朝递来各种工具,用纱布渗去流出的血,甚至还用手术钳撑开组织切口的边缘,帮助陆烬朝保持视野。
简直就像个经过专业训练的医护。
硬币很快被取出,放在托盘上,陆烬朝确定不再有其他异物,开始缝合,缝合线在持针钳的牵引下在软骨中穿梭,将气道缝合,每一个针脚都完美得仿佛经过计算。
之后皮肤被缝上,临时气道和取出异物的两个创口都相当小,只用了六针,等缝合线被吸收,只会留下一道浅浅的疤。
缝合线打结,剪断线头,做完这一切,陆烬朝终于第一次抬头,对上了林啸鸣眼睛。
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看不见表情,但陆烬朝仍然忍不住笑了,他放下手术钳和针线,如释重负道:结束了。
林啸鸣颔首,眼中也流露出些微笑意,但很快又恢复了严肃和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