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廷笑出声来,转头一看,却见面前的摊主还愣着,便问:这鞋子怎么卖?
二十文。摊主小声答道。
宋廷点头,我要了,正好我孩子要出世了,用得上。
既是要出世了,一双鞋子怎么够?还有许多小儿要用的衣物都得备上。陆炎插进话来,并对那摊主说:你把婴孩要用的物品全部送到明将军府邸去。说着,陆炎掏出一锭银子放在那摊主手里。
那摊主接过银子愣了好半天,看陆炎跟宋廷转身要走,才忽然问道:王爷,我们有一日也能走出江南吗?带着我们的孩子。
陆炎回头望着他,见那摊主身后猫出一个小孩儿的脸,脸色泛着常年失血过多的苍白。一看就是个被经常抓去取血的孩子。
你相信本王吗?
那摊主走过来,对着陆炎和宋廷就跪下了。
原本宋廷和陆炎出街四周便一直是围观之人,现下围观之人更多。
我相信,也不相信,这么多年,我们一直等着您,却迟迟没有等来您,好不容易您来了,却只是为了大禹皇帝而来,并非是我们。王爷,我们的苦,我不信您一点都不知道,那三祥胡同里被断了手脚的人,您一定有所耳闻。
这摊主的语气很是平静,仿佛没有一点怨念,但宋廷知道,他所有的怨念所有的希望都压抑在这平静之下。
陆炎握紧宋廷的手,对那摊主道:你觉得羽族人和旁人有什么不同?
这话倒是把那摊主问住了,他一时间回答不上来,倒是一个微弱的声音,轻轻说:没有不同。
宋廷随着声音看过去,是那摊主的儿子,约莫不过六七岁的年纪,脸色苍白不说,身子也消瘦不已。
我看过别的孩子,我们头发一样,眼睛一样,手一样,腿也一样。
陆炎听着那孩子的话,竟露出一个罕见的温柔笑意来。
对,没有什么不同。宋廷接过话朗声道:将来,你们也可以走出江南,可以和喜欢的男子女子婚配,不一定要和同族人,不用给别人当血奴,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话一落,人群中一片吸气声。
宋廷更是抚了下自己愈发显怀的腹部,道:这就是证明,是大禹皇室和羽族联姻,共育血脉的证明。只要你们相信我,相信陆炎,一定能看到你们想看到的结局,否则,刚愎自用不是好事,听信小人之言也不是好事。
可你有了陆炎的孩子,按照羽族的规矩,你不能凌驾在陆炎之上了。陆炎是王爷,你是皇帝,这就完全不对。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这么说了一句。
陆炎正要发作,宋廷却拉住他,狡黠一笑,皇帝是大禹的皇帝,摄政王是大禹的摄政王。而我是陆炎的人,陆炎也是我的人。说到底这种事是你情我愿的,如果用规矩来死定,就没意思了。
可是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可以改,就像你们当中的血奴,也能变为自由身,学会变通,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人群中忽然鸦雀无声,宋廷和陆炎却不再多说什么,继续牵着手自顾自的逛街。
他们像一对平常人,像一对普通的夫夫,像一寻常的身怀云纹的男子,也像一寻常的男子和羽族之人的结合。
他们的身影看着是那样和谐,他们的笑容里是只有对方的甜蜜...
一切都是这样的寻常。
这味道不错,比上次我们在京中吃的那家好。宋廷端着手里的馄饨,对陆炎道。
陆炎也难得赞不绝口。
你们不累吗?找地方坐着吃啊。宋廷招呼不远处的张潮生等人。
张潮生对宋廷有愧,有些不大敢看他,只应了句不累便退下了,倒是小一他们不拘泥,当下坐了下来,各自叫了一碗馄饨。
关于潮生的事...
我知道,你觉得他可用,便用吧,毕竟我们现在很缺人手,他冒犯我的地方,我姑且不计较。
你啊,这种事也不上心。
宋廷道:我相信你,自然相信你的决定,不然就太累了,我向来是个躲懒的人。
陆炎笑了一下。
张潮生听着,脸色泛红。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把徐流溢一个人留在朝中,真的可以吗?他虽是禁军首领,但毕竟不是主管朝政之人,怕是文武百官不服。
陆炎一面吃着馄饨,一面道:我把闻太后放出来震着了,太后在明,徐流溢在暗,足矣。更何况,这么些年经营下来,朝中大臣,忠于你我的不少。
后面句话宋廷没怎么听,倒是闻太后这里他惊了一下,闻太后竟甘心被摆布?
嗯,因为本王允诺她,事成后不会再让她不能踏出安宁宫,她可以做个名副其实的太后。
宋廷抽了抽嘴角,一想到日后要看到那位所谓的母后,表情就有些不大顺畅。
陆炎一眼就看穿了,道:你放心,她做她的太后,跟咱们没甚关系。
宋廷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逛完夜市回去时,街道上的人已经少了不少,但还有不少围观之人。
他二人却一直旁若无人一般,想干嘛就干嘛,倒是让人看得舒心,忽然觉的他们的结合真的是一件极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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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事情就是这样。
行宫里,侍卫向四王爷禀报宋廷和陆炎今夜的一举一动,四王爷听后挥手将人打发下去,这才对一旁的杜景峰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主子放心,我们的人已经抵达四大将军住处,马上就会有消息传回来。并且我已集齐江南所有兵马,比起单枪匹马的陆炎和宋廷,我们胜算十足。
明守义那儿呢?
他不过只有几百人罢了,都在他的府邸护着宋廷和陆炎,不在话下。
好,很好,本王原本想留我那侄子一命,现在看来,他只有跟着陆炎一起和江南毁灭了。
杜景峰往前一步,有些试探性的问:王爷,真的要将江南变为焦土?
怎么,你舍不得?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江南几大家族祖籍于此,一时间让他们迁徙,他们颇有微词。
四王爷看着他,这话是杜景祺让你说的吧。
杜景峰低了下头,算是默认。
他背叛本王一事,本王尚且没有追究,他现在倒是学会耍心眼了。
主子恕罪,我兄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担心,离开江南,在别处怕是很难扎稳根基。
裂土封侯不也跟根基一样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