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公过誉了,伯樊是寻常之辈,岂可与祖宗比肩?一如伯樊此前在大家面前所说,伯樊还是常家子孙常家人,不过是才能有限,能尽之责不多,此番进都往后也不知何时能回老家
来,不如把家业交给更可靠之人打理,也算是伯樊为家族再尽一点心力……”对着追上来的六公,常伯樊又一番不咸不淡的推托,说着他看到门口步入了一袭丝裙,说话的脸上便柔和了下来,朝门口的她道:“苑娘,六叔公和太白叔来了。”
“见过六叔公,太白叔……”
“当家媳妇多礼了。”
说话间,常六公没动,常太白却是站了起来,抚须朝苏苑娘客气道了一句。
苏苑娘微微垂头致意,走到了常伯樊身边。
等她落坐,常伯樊转过头去,接着此前的话道:“伯樊也说了,这事不急,大家商量商量,先推几个人出来,伯樊也好做考量。”
常六公见他话咬得这般死,便转过头朝苏苑娘看去,只见苏家女这厢半颔着首垂着眼睛看着桌子的角安静听话,并无说话的意思。
这小夫妻俩,男的沉得住气便也罢,毕竟是打小就出去走过江湖,只是这妇眷,怎地也跟铁墙铁壁似的钻不透,油盐不进。
常六公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在常府用过膳后,一出门,他就对长子肃容道:“这担子我们家绝不能挑,你也别打这主意,这不是你,我们家能染指的。”
“父亲放心,”常太白心中有数,他家就出了他弟一个九品芝麻官,想镇住常家这门家业那是不可能的事,“太白知道家中要是能成势,也是下一代的事了,我们这辈也就只能给他们打打地基了,这事我和太新之前谈过,我们兄弟俩对主家的事,和您对主家的看法是一样的。”
“是了。”常六公赞许地朝长子点了下头,放下了心来。
他从小资质平平,比起当时的族兄族弟来还有些愚钝,万事不冒尖也不出头,没想成他成了活得最长久的那一个,他的两个儿子要比他聪明一些,性子都是有些投机取巧的,这事要是早个十年,依太白此前的心性,未必能看得破,看得破也未必能放下,现在长子已年过五旬,守成之心胜过冒进,也算是他们这一支的福分了。
因常伯樊欲要让出族长之位,常氏满门上下震动不已,那离临苏离得近的常氏族人听到消息,将将从临苏参加喜宴回来的他们当天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外面诸多纷扰,常府的门一闭,也是听不到太多声音的,苏苑娘又开始准备起去都城的东西,这次她轻车熟路,知道随身要带些什么物什过去,比起头次来要井井有条许多。
这几日当中,不乏陆续有人登门,苏苑娘没闭门谢客,也不怕让人知道他们家已经在打包前去都城的行李,但凡有人门来她都见客招待,下人们来来往往收拾东西被人看见询问,问什么她便答什么,等到来客回去,全临苏城的人都知道常府当家要搬家去都城不打算回来了,他们家连洗脚盆都要带着走了。
苏苑娘让下人带的是明则齐风洗澡的小木盆,那是他们爹爹
去找的木头,和澜爷爷一道带着木匠做出来的,苏苑娘便让下人带上,当时有客坐在旁边听到了,隔天一听,就成他们家连洗脚盆都要带去都城了。
明夏把听到的消息说给她们娘子听的时候,苏苑娘不禁莞尔。
家里的事常当家悉数交给了苏苑娘,就在苏苑娘忙着收拾前去都城的东西这几天他都不在家,他出了远门,他先要去州府一趟,随后还要去另外两个州去会人,来回最快也要一个月后才到家。
他把族里这阵若是商议出结果的事也交给了苏苑娘,让她若是出了结果,替他把主意定了,把族印交出去。
当时苏苑娘未作思索便接了他所说之事。
他去外面经营他们家的以后,她在家里便管好家便是,守住他们的后院。
这次常伯樊出去,外面是一堆对着门府虎视眈眈,心思不一的常氏族人,与前世不一样的是,苏苑娘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他们来了她要做的是什么,不再像前世一样茫然无措,任人鱼肉。
常伯樊这次还想从临苏城带一批下人去都城,让她从临苏周边挑,苏苑娘想着时日还来得及,常伯樊出去两天她便想起了这事来,找来了旁管家,让他亲自动身去了长春州最近的县去买人,让他可着无父无母的那些小孤儿孤女挑。
她还多给了旁管家一千两银子,让他若是在中人那看到犯官家中出来的妻女幼孺,便把这一千两银子花了。
旁管家听到主母的吩咐,拿过丫鬟送过来的那十张百两的银票,这厢踌躇了一下,“这……”
“我听说长春州每年年底都会发落一批犯官家眷,你去的时候许是能赶上几个,见到一个就救一个罢,我也不是好心……”说到这句,苏苑娘莞尔,道:“算我是好心,能帮一个就帮一个罢。”
“我父亲落难的时候,身边不全然是落井之石之人,这才有了他的回都之路,”苏苑娘道:“长春州与汾州隔着青山绿水,那里的人与我无关,但到底我们皆是官宦之家的儿女妇孺,有同源的地方,我想到了,就尽一点心意罢。”
说罢,她看向管家手里的一千两的银子,在嘴里近乎无声叹了一口气,道:“一千两的心意。”
她力尽至此,所做的不多,无非就是想到了,用一千两买个心安,哪里是好人了。
“小的知道了。”夫人到底是大善之人,心里有慈悲,旁马功看着她从一个木美人变成一个里外皆应付自如的当家主母,还以为她生下双胞胎后,心里就更不会有外面的事了,没成想,老状元的女儿还是老状元的女儿,到底不是他人家的儿女。
“去罢。”
“是。”
旁管家带着人马日夜兼程去了长春州买主母要无身后事的下人,这厢常伯樊也是日夜不歇,在半个月内跑了两个州府,这日一进长春州州府,就被长春州州府的武官带兵拿下押住了。0
第325章
常伯樊前去长春州,是为的会人,欲把此人找到身边带到都城去,却未曾想一进长春州就被拿下了。
他此前有所防备,行事比以往更加谨慎,之前跟前来的天使要了一队侍卫五个人一道留下,还经过杨家镖家的手,请了一队六人的解甲归田的老兵,挑的皆是精壮之士,末料此前只经过长春州,从未在长春州得罪过人的他一进城就在门口被一个驻守长春的武官,一位营千总带着部下百人拿下了。
常伯樊被单独关押了两天,迎来的是一身肃穆的长春州知州带着一袭人打着火把来了黑牢,亲自把他的牢门打开了。
原来此次行事是陆野放让驻扎在长春州的中南五州驻军守备刘司同干的。
刘司同乃五品武官,与知州官位平级,卫国重武商,刘司同这个五州守备手下近五万官兵,各州出了大事皆要向他借兵平乱,手上权力比各州知州还要权重几手,之前边境打仗,刘司同手底下派出了三万余人支持边境战事,心神全在边境那边自家的几支队伍的战报上,不想都城消息一过来,老上峰伍太尉那边让他把常姓小儿留在长春周边,无奈此人行事谨慎,行踪不明,刘司同也是派出了好几路人门,连手边最胜重的斥侯都派了出去,方才在此人一行人进长春州府大门的时候把人拦下,还让手底下的人趁乱往这人捅身上要害的地方,力图让人死在当场,没曾想此人有老手相护,自己也有一些身手,身边又有人相助,找来了城门军一帮人马拖住了他们,双方对峙,最终让城门军那伙人把人押在了他们自己的牢房,等到长春州知州知情理清了个中关系,前来营救之时,黑牢里的人已然是进去的气多,出来的气出少了,满面潮红,俨然一副大病之相。
等到旁马功前来长春州买人,却是见到了在昏迷当中的大当家,当下散尽身上钱财买来吊命的人参,方把人从濒死之境拉了回来。
等到常伯樊清醒,时间已近年关,常伯樊一路急急忙忙就为的能尽早赶回去一家人团圆一起过年,没曾想一觉醒来就是十几天,这日已是腊月二十九,离大年三十不过一个日出罢了。
“昨日小的收到主母的信,主母二十一日那天已往这边赶过来了,”当家一醒,趁他进食的间隙,旁马功便把最主要的消息在大当家耳边言道:“小的算了算,主母今年这年怕是要在路上过了。”
常伯樊从病危中清醒,脑子还有些恍惚,心想她要是来了家中那边又有主持家计?明则齐风不知被托付给了谁,可是安全?又想她来了也好,有她在着,他也能心安几分。
是以他点点头,问旁劝功道:“蔡统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