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知自己与常人的些许不同。
许多人说话行事会有的那些规虑,她皆没有。爹爹娘亲曾道世人皆不同,这世上没有完全两个一样的人,世人皆是隔着肚皮过日子,她想的不一样与常人无异,只是世间那许许多多不同的人中一个再小不过的存在罢了,无甚不妥,她只管活她自己的便可。
娘亲走后,曾有一度,她嫌弃自己的愚笨害了母亲,深深怀疑这个说法,但后来父亲与兄嫂还是宽慰她她没有错,不舍让父亲兄嫂担心她,苏苑娘便做回了自己。
但她已知她与别人的不同。
犹豫了片刻,苏苑娘朝身边的男人道:“没关系。”
她被人曲解是常见的事,但那些曲解里有无恶意,苏苑娘心里清楚。
常伯樊没有。
常伯樊等了半晌,等到了她一声“没关系”,他一怔,忽又大笑了起来,情不自禁伸出手把她揽在怀里,畅怀大笑。
他的苑娘啊。
他又笑了起来……
笑得如此舒怀。
比起见到他的难过,他的高兴方是苏苑娘乐于见到的,是以就是不懂他为何如此痛快,她在一旁也就静静听着。
他高兴就好,苏苑娘在心中道。
南和在一旁,瞧稀奇地瞧着喜乐如此鲜明的老爷,都忘了路上走路的脚如何抬脚,这厢左脚绊右脚,险些跄倒。
跟在后面的胡三姐看到,也瞧稀奇一样地瞧他。
哟哟哟,恁大个人了,走路还带拐带扭的,要让她老娘来,一巴掌下去,立马打得他趴地走。
胡三姐一想她娘老子来了的结果,自个儿偷乐了起来,知春看到,颇有些无奈艰辛地看了这位脸孔过于生动的姐姐一眼。
也不知娘子瞧上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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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厢客堂内,常守成的三子常猛揣着手在堂内来回走去,他的小儿子常顺如见父亲因怕见本家家主这般局促不安,扭过头去,不看他。
既然怕,就别答应来啊?
祖父他也怕,家主他也怕,全天下,就没有他不怕的人。
但常顺如心中清楚,他怯懦的父亲正好是此
次求情的最恰当之人,他老实胆小,家主若是欺负他,说不过去,外面的人会道家主气量小,容不了人。
就是连他明知内情,也怕他父亲被家主刁难,不放心跟着来了。
而犯事的是他嫂子,他大哥都不来的事,他却来了,到底是心软。
常顺如万般嫌弃他的父亲没种,却又见不得父亲在外面吃亏,连带的,他对优柔寡断的自己也厌恶了起来,冷着脸看着屋角的一处,心中全是失望。
祖父不慈,父亲不立,兄长无担当,母亲只会以泪洗面,他在这个家中,看不到以后。
“老爷,您到了,成公家的三老爷在里头呢。”这时,外边响起了门僮清脆的声音。
常猛顿时一个顿步,接又快步往门边走去,脸上挂起了他常挂在脸上的温笑。
“伯樊啊。”一见到人进来,不等人说话,常猛就叫了人,不知不觉当中,脸上的笑带了几分讨好的意思。
到了门口,常伯樊率先进来,之前下人没告知他守成公家来的是哪一位,到门口听门僮一说才知是守成公的第三子。
是位庶老爷,还是家里那位任揉任捏的庶老爷,家里的好事轮不到他,坏事就会被支出去当挡箭牌了。
没想这次支到他这里来了。
常伯樊在常府长大,从他下地的那一天起,常府里的事就从没有断过一日。
活在阴云下的日子久了,他跟这府里的诸多人一样,难免染上这府里阴郁愤怒的气息,可后来他到底是自立自强了,心性也强韧了些,再回过头去,就有些了解常氏一脉中人的样子了。
“是三叔来了。”常伯樊客气地笑。
“唉。”常猛叹气,陪笑。
“您坐,苑娘,”常伯樊回首,与身后的美娇娘道,“叫三叔。”
等她过来,又跟她解释道:“三叔是个和善脾气,难得的好性子。”
他话里的褒意很明显。
“三叔。”苏苑娘福腰,施了一礼,抬头看人,隐约对此人有印象。
她思索了半晌,想了起来,这位三叔,是常守成家的三儿子常猛,苏苑娘记得他,是因他死后,他们家出的一件事。
苏苑娘不禁看向了堂内的那个脸色阴戾的年轻人。
她记得他。
常顺如,常猛的小儿子,就是他在常猛死后,搅了常守成一家安宁,助了她一臂之力。
当年常猛因被人发现与其父的小妾通奸,之后小妾被私刑处死,而常猛被打了几十仗一病不起,一命呜呼。
他死后还没出三个月,就传出了他的寡妻勾引常守成老妻娘家的侄儿不成,羞愧自尽的消息,于是后面就出了此子携人证把祖母、伯母与祖母侄儿告上公堂,道他父母之死,是三人串通所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