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靖平终于从刚才的尴尬中解脱,神色恢复自如,那种能掌控一切的自信重回到他身上:“怎么样?考虑一下?”
餐桌上沉默了片刻。
何韵没吭声,下意识看向陈迹。后者微微皱着眉,脸上并没有喜色。
先开口的是关雪息,他一脸看透的表情,冷冷地对关靖平道:“我妈希望我出国留学,是迷信学历,不考虑我意见的‘为了我好’,但你不是。你坚持送我出国,只是为了借机支配我。”
“……”
“国外名校好不好根本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你有钱——你在我面前唯一的优势就是有钱,所以得有一个为我花钱的正当理由,从此就可以名正言顺插手我的人生。”
关雪息平静地说:“爸,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以前给我讲睡前故事的时候,你口中有那么多英雄人物,讲到感人处,你还哭过,让我学他们的精神。你是我的第一个老师,也是我的第一个偶像。那时我以为,你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男人,我将来要成为你这样的人。”
关靖平微微转开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关雪息说:“但现在我的理想是,绝对不要变成你。”
关靖平如遭雷击,哑口无言。
关雪息在桌下握住陈迹的手,汲取力量一般,攥紧。
陈迹反手握住他,给他无声的支持。
话已至此,关靖平讲不出有力的辩白,张了张口,垂死挣扎般为自己博面子:“关雪息,别太意气用事。归根结底,你为了跟爸爸赌气,就要放弃更好的学习机会?”
关雪息一瞬间有点无语,说彻底失望不合适,因为他早就已经不对关靖平抱期望了。
“你以为没有你,我就不能成人了?”关雪息冷嘲道,“我能上国内最好的大学,如果想出国进修,读完本科再去留学也不迟——陈迹和我一起。”
“我们不花你一分钱,照样有光明的未来。”
在中国传统社会里,几乎只有死亡才能真正地断绝父子关系。
但关雪息今天展现出了不容置疑的决心,事已至此,他甚至都不需要再为结局做一句宣判。
关靖平沉默半晌,终于,在所有人无声的注视下,他站起身,拎着他带来的资料,走了。
第71章 缠绵
或许陈迹上回说得对,人一辈子的运气是守恒的。前些日子倒霉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切都好了起来。
周六那天,他们在关雪息家“送走”关靖平,当天晚上回到家里,陈迹就收到了之前打听的消息。
那位熟人通过微信告知,陈迹曾经的家暴犯后爸,现在残疾了——被车撞断一条腿,生活自理困难,且不便工作,过得很拮据。
陈迹截图给关雪息看,关雪息回了俩字:报应。
至此,压在他们头顶的最后一片阴霾,终于也散了。作为准高三生,学习成了唯一需要烦恼的事情。
此乃回归正途,关雪息和陈迹老毛病不改,周一回学校就立刻马不停蹄地恢复了“内卷”式学习状态,一点缓冲都没有,把宋明利和杨逸然都看傻了。
这对“卧龙凤雏”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只看出关雪息和陈迹似乎吵架了。
他们原本抱着围观学神谈恋爱的心态,搬板凳嗑瓜子,坐等好戏上演。可惜,吵架的戏唱到一半,戛然而止。
关雪息和陈迹无声无息地和好了,然后用着同款情侣中性笔,早读做题,课间做题,午休做题,晚上做题——第二天,循环一遍。
他们两个不嫌累,宋明利看着却抑郁了——羡慕学神的旺盛精力,哀叹自己的废物人生。
但关雪息和陈迹不是学习机器,偶尔也会抽出空来,找他和杨逸然玩。
吃饭,打球,唱唱歌。
关雪息没什么变化,但陈迹与从前大为不同,主要是有了男朋友的名分,腰杆硬了,底气足了。
四个人一起玩的时候,宋明利和杨逸然天天被他喂狗粮,一开始直呼肉麻,后来习以为常,见怪不见了。
其实宋明利刚得知真相的时候,是有一点抵触的。
但这说到底是别人的事,轮不到他抵触。
况且他也不至于因为关雪息和陈迹搞同性恋,就忽然翻脸,与好朋友断交。所以接受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别扭两天就好了。
关雪息一点都没感受到他的别扭,陈迹也没有。
他们两个忙碌起来,眼睛根本看不见别人,也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只心无旁骛地学习,旁若无人地一起吃饭、上下学。
其实高中生活很精彩,也很无聊。越努力学习的人,日子过得越平淡,那些惊心动魄的曲折起伏都藏在一张张试卷里,旁人只看到他们埋头做题,头一低一抬,日升月落,一天又过去了。
三月的最后一天,也是本周的最后一天课。关雪息早上去上学的时候,带了两盒便当。
不算午饭,是何韵亲手做的一些炸物,给他和陈迹当小零食吃。
何韵女士自打接受陈迹,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照顾“儿媳”。
虽说陈迹一个大男生,被她当成儿媳怪怪的,可不然呢?当女婿吗?好像也有点奇怪。
何韵一把年纪了,脑子里转不过这个弯。后来一想,爱啥啥吧,她管陈迹叫“小迹”就好了,亲切又省事儿。
于是几乎每天,关雪息都能听到这个很正常,却莫名其妙戳中他笑点的称呼。
比如晚上连麦时:“儿子,吃水果吗?今天你和小迹要学到几点?”
或者放学回家时:“小迹又来送你了呀?他真不嫌绕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