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是她从未想过的安全与舒适。
姐姐和行知哥哥的感情稳定恩爱,偶尔小吵,但总是很快和好;
她爱跟着姐姐他们一起闹一起玩,一群人热热闹闹的,那些大哥哥也特别照顾她,偶尔他们在楼下聚餐时,章霁的警车也会从旁目不斜视地经过,她目光追随而去,那群哥哥看见了,酸的酸,骂的骂,警告的警告,嬉笑的嬉笑。
总之,她被保护得好好的,也过了很长一段无忧无虑的舒心时光。而她在章霁和温行知的双重保障下,竟然也渐渐淡忘了最初那份终日惶惶不安的心情,以至于她的警惕渐渐放松,忘了人在绝境之时,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王永微找她们找到了云城,找到了她的学校。目的还是要钱,好像对她永远都只有钱。
那天在巷子里,如果不是章霁最后出现,她可能真的会被王永微打得半死。
那天两个人坐在顶楼的天台上,望着云城海平面被染上夕阳,她喝着那瓶可乐,偏头去望身旁的人,看他怜爱自己,看他低眉淡笑。
他在说起理想时,是从没有过的肃然与庄重。她愣愣看着,金色夕阳在他周身镀了一层光,宛若神祇,在她心上悄然降临。
在倾诉完后,两个人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他没有说话,她也不再开口。
等到夕阳渐渐开始落山,大地变得昏暗时,两个人不知道聊起了什么,他打开手机放起音乐,开始低声唱起了歌,吟唱的是那首《海阔天空》,他说那是他最爱的乐队beyond。他的声音清冽低醇,有淡淡的暖意,他缓缓开嗓——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向远方”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
歌声轻轻响在耳侧,标准流利的粤语悦耳动听,前奏平静似晚风轻动,像在将十年奋斗励志的心酸娓娓道来,慢慢地,音乐伴奏一路高涨,在最后激昂与悲怆四起的伴奏里,他闭着眼,腔中随着音乐一并唱出——
“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
“走遍千里”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不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
一曲终了,二人先前的沉默被打破,她却久久不能回神。
她想,她永远也忘不了了。
这个迎在光里,唱着《海阔天空》,将自己的理想侃侃而谈的少年——他一定一定,会有一个很好很光明的未来。
关于那个未来,她竟头一次产生了想要并肩与共的想法。
那天的最后,章霁揉了揉她的头,很郑重地对她说:“南楠,你以后会很幸福很幸福的,相信哥哥,哥哥是预言家,说的话最准了。”
她那时候的生活,连正常都算不上,她又怎么会去奢望幸福?
幸福二字于她而言,实在是遥远。可他说得太笃定,笃定得让她幻想,可能真的会有那一天。
她也真的沉浸在那样的幻想与期冀里,直到王永微和李孝全亲手将他们打破。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章霁了。
连着好几周,学校外的交警岗上站的都是其他人。
她生了疑,在那天放学后,动了念头。
等到他们到了点下班后,她才走到那个交警面前站定,抬头问道:“请问,章霁去哪里了?”
那个交警诧异,低头看她,打量了一番后,有些复杂地看着她:“你找他干什么?”
“他是我哥哥。”
对方很快反应过来:“你是……南楠?”
她微怔:“你知道我?”
那个人顿了一下,从怀中缓缓掏出了一只紫色的星黛露。
那只星黛露在她面前展开来,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却让她在兔子耳朵处,发现了污垢。
她手指轻捻,想搓去那团污垢,那个交警见了,忽然说:“擦不掉的,小妹妹,那是血。”
她蓦然抬头。
交警看上去有些哽咽,什么都没说,只沉缓地抬起手,冲她行了个礼。
“章霁生前时常跟我们这群兄弟提起你,说云城一中有个学生,像他自己亲妹妹一样,看着疼人。”
“这只兔子也是他生前念叨过要给你买的,他走后,咱们这群来这儿值岗的兄弟都轮番揣着,就是等着你来。”
“带它回家吧,小妹妹,这是章霁生前专程给你买的。”
南楠却越听越糊涂,那个交警后来同她说的那些,她一个字都听不清了,脑中只回旋着那两个“生前”“走后”。
她愣愣地看着交警的嘴一张一合,却始终辨不得他到底在说什么。
世界歪歪扭扭,声音忽高忽低,她甚至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还有那个,生前。
她捂住耳朵,不愿再去听,一低眼,两颊忽然有热流而下,她恍惚着去探,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