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柳眉微微挑了挑,一边迈步走进正房一边浅笑道:“靳嬷嬷,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咱们居然会在这里见面。”
靳嬷嬷却一改往日最讲究礼数的习惯,依旧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半点起身给豆豆行礼的意思都没有。
只是淡淡道:“小王妃恕老奴无礼,实在是这几日遭了不少罪,一双腿痛得站不起来了。”
豆豆走过去俯视着她枯黄的老脸道:“靳嬷嬷同我也有半师之谊,实在不需要讲究这么多,只是我想向你打听个事儿。”
靳嬷嬷抬起黯淡的老眼,有气无力道:“小王妃请讲,老奴定当知无不言。”
豆豆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故意装出焦急的模样道:“前几日靳嬷嬷和母亲一起从侯府中失踪,爹爹和我暗中派了不少人四下打探却始终无果,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遇见了你,你能告诉我母亲此时的下落么?”
靳嬷嬷那一日离开宇文昊的田庄之后就依照之前的约定到这里同楚随汇合,没想到这座庄子早已经被人控制,她算是自投罗网。
这几日她一直想办法打听究竟是谁把她们困在这里,可惜不管是楚随还是外面看门的人谁都不搭理她,逃走更是奢望。
被关在田庄中的她茶饭不思夜不安枕,加之又担心宇文昊举事的进展,很快就变得十分憔悴。
但憔悴归憔悴,靳嬷嬷始终不是寻常人家那种能够被人轻易糊弄的老婆子。
她轻嗤道:“小王妃也是老奴调教过好几年的人,又何必在老奴面前演戏?您既然有本事把楚随和老奴困在这里,又岂会寻不到一个小小的元二夫人。”
豆豆并不理会她的嘲讽,正色道:“靳嬷嬷在母亲身边三十年,随着她嫁入元家也有二十年了吧。”
靳嬷嬷不以为然道:“想说什么尽管说,嬷嬷记得小王妃一直都是个直爽的性子。”
豆豆冷笑道:“看来靳嬷嬷的记性还是相当不错的嘛……二十年来元家经你的手调教过的丫鬟小厮不知凡几,你教他们的第一个规矩就是宁死也不能悖主,可如今看来这句话完全就是一句废话!
从来只听说过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怎的到了你这里竟倒了个儿,成了严于律人,宽以待己?莫非您真的老到忘本的年纪了么?”
靳嬷嬷一张菜色的脸上难得地红了红。
从她第一次见到小王妃时就知道她口齿伶俐,只是她从不用来对付自己,没想到真和她对上的滋味竟是这般……
她咬了咬已经有些松动的牙,道:“小王妃说话莫要这般难听,我靳念青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太子殿下,至于二夫人,老奴虽然是太皇太后赐给她的教养嬷嬷,却从来没有把她当作自己的主子。所以老奴从来都是忠仆,从未悖主。”
“是、吗?”豆豆一字一顿说道,接着便忍不住大笑起来。
靳嬷嬷被她笑得越发难受,只觉得椅子上像是长了钉子,硌得她根本坐不住。
这副样子自然落在了豆豆眼里,她突然收住笑,冷声道:“靳嬷嬷,你口中的元二夫人不是个好女儿、好妻子、好主母,甚至都算不上一位好母亲,可你敢说她对你不好?不是一个好‘主子’?”
靳嬷嬷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豆豆又道:“皇宫的情况我了解得不多,但如你一般的宫人数不胜数,她们当中有几个人能有你这样的福气?说母亲不是你的主子,那你为何一口一个‘老奴’?
既然承认了自己是老奴却又做出出卖主子的事儿,这不是悖主是什么?
你离宫的时候宇文昊也不过是个孩童,他对你能有多少恩义?就算有,那又能同母亲与你那三十年朝夕相伴的感情相比?
一口一个太子殿下才是你的主子,当初他被先帝流放到漠北的时候你怎的不跟着你的主子去吃苦受罪?在元府像个老封君一样享了几十年的清福,你算哪门子的忠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