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游几乎是热泪盈眶地躺在了床上,刚倒下,服侍的奴婢便呈上了一封书信。
自然是仲长狸的。
这么些日子,仲长狸的书信十分准时,一天两封,早一封晚一封,感觉非让她跟吃药一样早晚各服一次。有时候他兴致起来,一天三四封书信也是有的,信纸展开能有两米长,内容极其无聊絮叨包含大小事还有无数黏糊糊的话。
随之游每次看完都感觉仲长狸比她现在还疯,而这一点也在昨日得到验证。
因为进宫面圣的事情,昨日清晨,皇子就来到了国公府与她对口供,商量计划的进度。
根据随之游的观察,这个皇子其实倒是很胆大心细,行事缜密,唯一的坏处便是很难容人。她记得自己就挑了个他话中的缺漏处,他表面虽不说,但眼里却很是恼怒烦躁。
怎么说呢,这皇子感觉也不是不适合当皇帝,但是未免不太适合跟随。
仲长狸也不怕这人成了事儿立刻开始处理后患,别可共苦不能同甘。不过他这般圆滑,又总是笑眯眯的样子,想必也能处理吧。
她想着有些走神,便顺嘴提了句仲长,皇子见状便说他正好在附近忙一些事,而自己也有事找他一叙,若是她想就带她一起去。
随之游当时心想:见不见不重要,能出去就行。
因而很快就同意了。
但没多久,见到了仲长狸她就后悔了起来。因为这位皇子带着她到了附近的地牢。
地牢里守卫重重,囚犯们嚎哭咒骂不断,阴暗湿冷的环境中,她看见不少窜得飞快的老鼠与蟑螂。浓重的血臭味和囚犯身上狰狞的伤口共同营造出一个极为惊悚的背景。
就在这种背景下,随之游看见了仲长狸的身影。
他依然是一副风流贵公子打扮,身上环佩叮当,站在其中愈发遗世独立,但问题是他身边的人在给囚犯抽鞭子。
那犯人几乎已经是个血人了,皮肉翻飞,血液飞溅。说不出一句话,嘴里也血肉模糊,喉咙里尽是嘶哑得吼叫声。
“啪——”
“啪啪——”
鞭子抽动风再落到人身上,引起更加高亢的吼叫。
仲长狸便笑眯眯围观着,话音还带点奇怪,“这也不说么?何必呢,嘴巴闭得这么紧,也没有人帮你赎罪的。继续加。”
下一刻,施刑的人用了更大的劲儿,皮肉绽开瞬间新鲜的血液飞溅四散。
溅落在仲长狸面上,他淡然地从怀中拿出帕子。
随之游才注意到,他两手尽是血污,帕子上也几乎染红。这说明他刚刚也亲自给囚犯上了酷刑,并且残忍到两手都沾染血污。
她心中愈发惊疑起来。
偏偏这时,仲长狸似乎感觉到有人来了,转了过身,正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随之游呼吸停滞片刻,他浑然不觉似地眨了下眼,澄澈的黑眸弯了起来,春面桃花……可惜面上却尽是浓稠猩红的血迹。
他很有些开心地抬手,一转眼又看到她身旁的皇子,手立刻放下了,看她的狭长眼眸便挑了挑,显出些任性来。
还是皇子率先朝着仲长狸点了点,他便淡笑了下,握着帕子一边擦手,一边朝着他们走过来。
阴暗狭窄的地牢里,他步伐潇洒,偏偏“嘎吱嘎吱”声不知从何起来,一只老鼠飞快从墙角窜起来。
下一秒,随之游看见他那双祥云锦绣厚底靴正正好踩在那只飞窜的老鼠身上,老鼠顷刻如肉泥似的留下脏污血团来。
仲长狸也有所察觉,只抬起腿蹭了下,又笑道:“已经死了。”
随之游一时间分不清他在对谁说话,说的是老鼠,还是那名囚犯。她只感觉身上有些冷。
她见过更多不堪的血腥场景,但仲长狸这种反差多少让她有些不适。
就好像……目睹了漂亮的狸奴扑杀鸟儿老鼠似的,明明知道食肉的动物大抵都是如此狩猎,但真正看到还是有些惊心。
皇子送她回国公府后,他们再次聊起仲长狸,随之游才知道仲长狸当初说自己只是个买的官,不用上朝全靠啃老都是假的。
他一路从六部做到内阁,今年却以病告假回了江南休息,如今他根本不是上京城,而是实打实回京城。
她被骗了!
随之游是想过仲长狸身份不简单,但也真没想到他居然为了骗她硬是跟她一起住那小破院子住了这么久……这也太能忍了吧!
最后回到国公府时,随之游又问了最后一句话。
“他行刑的手段向来如此吗?”
“呀,你与仲长这般关系竟是不知道么?京城里都在传,他是能教菩萨开口,只要他审的案子,无论口风再紧都能张开嘴。”
皇子说这话时很想笑着和缓气氛,但却还是没忍住皱了下眉头,很有些不适似。
随之游听懂了他言下之意。
这下子,算是彻底让她看清楚了自己被他算计着卷入了更复杂的事情当中了。
一切都太不符合常理了。
他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选中自己?
随之游想着想着陡然意识到,自己跟仲长狸竟似颠倒一般。明明前不久还是他说她总让他想不明白,如今便换她百思不得其解他的所作所为了。
她昨日到现在,反复考虑跑路的事情,但一想到还有好多钱压在仲长狸手里,她又不是很想前功尽弃,也愈发好奇仲长狸到底想要做什么。
随之游深呼一口气,搓了搓胳膊,拿起信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