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然在说,洋洋自得极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这一刻,他竟想钻入她眼里,一路顺着血液与经脉探到她心底。
江危楼嗅到唇齿的腥味,他无从得知自己在遏制着何等的情绪,以至于几乎将牙关咬出血。
他突然在想,她有一点说对了。因为他确实觉得,如果是她的话,恨她的人一定很多。
明明这几日相处不多,明明他也觉得她性格颇有意思,但他就是觉得,他应该是有点恨她的。
不是全然的恨,因为他找不到理由。但也不是不恨,因为他莫名因她生出了许多焦躁。
但是为什么呢?
江危楼感觉自己的呼吸愈发粗重,几乎要愈发听下去她漫长的自吹自擂了,他迫不及待地打断她,努力让自己艰涩的话音听起来更为平静,“不妨说一说,和我相像的那一位。”他顿了下才补充道:“不是哭的那位。”
江危楼补充完,突然又觉得何等可笑,无法理解自己突如其来的求知欲,亦或者是窥私欲。
他感觉胸口肺腑里被许多浊气堵塞了一般,令他不适到几乎产生一种含着破坏欲的戾气来。
随之游道:“行啊,我猜你应该就是好气哪里像呗,其实除了叫师妹外,你们确实还有些其他共同点的。”
江危楼问:“哪些?”
随之游道:“看着都挺循规蹈矩的,实际上都有点阴恻恻的,就是不知道在想琢磨什么东西。然后另一个就是,嗯,怎么讲,笑得阴阳怪气?”
江危楼再次感觉到唇舌中含着腥味,他转头,只是说:“仅此而已?”
“那当然,可惜你长得太一般,不然我整点代餐搞点替身情缘也不是不行。”
随之游说着便笑起来,仿佛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一般,又仔细看着他的眼睛说:“但你眼睛挺好看的,也有几分像,要不——”
江危楼没了笑,神情有了几分冷,“自重。”
随之游愣了下,“爱说自重这个也挺像的。”
江危楼脑子里的某根弦仿佛绷紧后骤然断裂,所有被克制的负面情绪终释放出来一般,眼神近乎阴沉了起来。
“你不会生气了吧?”随之游看着她,表情很是纳闷一般,“你自己问的嘛!怎么我说出来你还生气了,烦死了,再也不跟臭男人聊天了,聊着聊着破防了还。”
江危楼听不见她说什么,因为方才他乱了心绪时,神力逆行了片刻反噬起来。他腹内一片灼痛,面上泛起冷汗,转头盯着阵法继续解阵。
随之游见他如此状态,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问道:“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我给你输点灵力?”
江危楼闭上眼专注解阵,不愿分神,并没回话。
地上阵法的光芒愈发灿亮。
江危楼睁开眼,直接起身拉着她便要转身,“快跑,阵法虽破,但落入阵中恐怕危险。”
突然,那光芒闪烁片刻,土地存存暴起,竟是从中化作无尽的暗奔涌着将他们尽数吞噬下去,来势汹涌。
但下一刻,随之游却反手又握住他,话音轻巧,“解都解了,再说了跑了岂不是整座山头都被惊扰,还不如下去看看。”
江危楼蹙眉,下一刻,却感觉她一用力便带着自己狠狠纵身跃下。
无尽的黑暗中,两人在落地的瞬间被一阵轻柔的雾气萦绕。
缥缈云烟中,他们只觉温暖舒适,恍若坠入云梦深处。
*
青丘境此刻正是夜晚。
山岛竦峙,明月高悬,青色的天空是片片艳红的山。连绵山中宫殿繁华,却又间或穿插着不少风格各异的房屋洞府。山道上挂着幽火似的灯笼,不少摊贩叫卖声不绝,若是仔细看过去,这些如凡间摊贩的“人”却大多翘着尾或尖尖的耳朵。
阎王找到仲长狸的时候,他坐在山头,穿着一身青衣,衣袍有些凌乱,九条毛绒绒的白色尾巴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
他在想走近几步,看见仲长狸的尖耳朵耷拉着,手边几坛酒。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在这家呆了多久。
阎王心里叹了口气,坐在他身边,问道:“你可知,你底下不少小狐狸给我打小报告,说你明明在宫内,却几日没改奏折了。”
仲长狸头上的耳朵的动了动,又趴下来了。
阎王又说:“从八海帝君婚宴上回来已过去近十日,你就没有想问我的?莫非是在我面前装可怜?”
仲长狸这才转头看他。
阎王本来便是调笑他而已,却在他看过来时心中一惊。
仲长狸狭长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和沉痛,那张俊美得难辨雌雄的面容上憔悴至极,眼下一道猩红伤痕横亘,反而衬得生出几分妖气。
他向来爱惜自己的脸,这伤口是怎么回事?
阎王蹙眉问了出来。
仲长狸眼中立刻得浮现阴戾,恨意喷薄而出,他咬牙切齿道:“婚宴上被伤的。剑锋太深,或许还用了些别的东西,愈合还得一段时间。”
“啧,他还挺知道你看重什么。”阎王感慨了下,又说:“所以你在这里借酒浇愁,不会是因为不好意思见人吧?”
仲长狸看着他,面上没有笑,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八海帝君的成婚对象是她。”
他又说:“我们在幻境里碰到的小花妖,也是她。”
阎王心中一惊,只是叹气道:“你知道了,其实那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