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李绝去往盛州相助李重泰,他是个天分高,又悍勇而有智谋的,之前跟辽人对阵,早摸出许多经验,辽人之所以敢这么大举进犯,正是因为得知了李绝不在盛州,兴许还会在峘州“遇难”。
他们确实是个“趁你病要你命”的想法。
谁知小信王并没有自乱阵脚,早就做好准备,盛州军在短暂的慌张后重整旗鼓,誓死抵抗。
关键时候,李绝又带了兵马赶来支援,他的名声赫赫,外加上兵力大增,辽人自然望风而逃。
士兵还在打扫战场,李绝跟李重泰站在一块儿,两两对望,小信王的眼中透出难以言喻之色。
他的腿伤已经不能痊愈,威望比不上老信王李益都,甚至比不过在军中厮混了两年的李绝,但已经在尽力。
而李重泰也忘不了,当年那个只带了三个人就敢深入辽人玉城,冒险把自己救了出来的小道士。
李绝对于李重泰的评语还是没什么偏差的。
世子有些肖似李益都,但也不像是老信王那么豪气干云,性子里有些许的沉郁内敛。
但他并不算是个坏人,就连对李绝,他心里也是暗藏着一份愧疚。
那夜,两人在王府说起旧事,李绝终于问起老信王临去时候的情形。
他对此一直有着心结。
李重泰思忖了半晌,道:“你是不是因为父王之死,先前那两年才一直都在盛州军中,也不肯回来的。”
李绝低头:“若不是因为我,他自然不会……”
不等李绝说完,李重泰否认道:“你错了,不是因为你。若说起来,父王是因为我没用,是我一时大意落入辽人手中,还得你去冒险相救,明明知道父王有旧伤,正是用人之际,我的腿偏偏又废了……是我!辜负了父王的期望。”说到最后,声音哽咽。
先前辽人来犯,对于小信王而言,自然是极大的考验,他表面上镇定,其实心里也是没有底的,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没有李益都,也没有李绝,而是他自己一个人面对这样大的战事。
若不是心里还死撑着,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几乎就要崩溃了。
如今总算顺利过关,原先那些深藏心里重若千钧的话,竟也变轻了好些,不需要再死压着了。
李绝见他伤心,自己也低了头:“父皇临去,有没有……说什么。”
他想问的是,信王临去,有没有提到过自己。
李重泰定了定神,吸吸鼻子:“母妃不让我告诉你的。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他转头看着李绝:“父王提起过你,说是、对不住你。”
“什么?!”
问出那句话的时候,李绝是有些忐忑的,他很担心,会听说李益都责怪自己之类的。
可竟……“你说什么?”他几乎要怀疑李重泰是在骗自己。
李重泰道:“千真万确,父王最后那一阵,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先是叮嘱了我几句,后来就念叨你……还把栎叶当成了你。”
李绝痴痴地看着李重泰,心神激荡。
李重泰深吸一口气:“后来母妃叫我们到外头等候,她似乎在跟父王说话,然后,父王仿佛恢复了清醒……我听见他、跟母妃说……”
“什么?”李绝不由紧张。
“父王说,——‘稚子何辜’,”李重泰皱皱眉,仿佛也有些不解,低声道:“他把这个词念了好几次,还让母妃,对你好一点。”
好像给人狠狠捶了一下,李绝心头猛地疼了起来。
李重泰恢复了先前沉稳干练的神情,淡淡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总之父王是这么说的。”
大概是从那时候起,李绝心里就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不,不止是从那时候,也许是从很久之前他心里就有了怀疑的阴影了。
只是谁愿意去想,自己的母亲,竟然是想处心积虑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呢。
望着面前的冷华枫,李绝的眼睛,已经泛了红。
“那你告诉我,父王临终说……‘稚子何辜’,是什么意思?”
冷华枫一听这个,就知道是李重泰跟他说过了。
缓缓地吁了口气,冷妃的眼睛眯了眯:“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李绝道:“母妃既然不想说,那就当我没问。”
冷华枫胸口微微起伏,过了会儿,却又一笑:“铖御,好好的,何必为些过去的事儿乱了心神?我知道你向来不易,疑神疑鬼也是有的。不过,我到底是你的母亲,你不该疑心到我身上来。”
李绝本是不想再说下去了。听她如此,便又转过头来:“好啊。只要母妃跟我起一个誓,我再也不问这些。”
“起誓?什么誓?”
“我从小到大被人刺杀,这件事跟母妃无关,母妃也不是故意要我去玉城送死,”李绝盯着冷华枫:“就以李重泰的性命起誓。”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落在了李绝的脸上。
他给打的微微歪头。
冷华枫盯着他:“出息了你,如今是名扬天下的成王殿下了,所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我知道人一旦起疑,便如附骨之疽,你若真疑心我,大可以杀了我,一了百了,也不必说这些话来侮辱我。”
李绝呼了一口气出来,望着冷王妃义正词严的脸,他突然觉着可笑:“你不敢,对不对?”
“啪!”又是一巴掌。
冷华枫的眼里透出几分难以遏制的恨意。
李绝的头更抬了抬,嘴角已经有些血腥气,他在战场上闻到过太多血腥气,却没有一次如此刻一般叫人窒息。
“稚子何辜,”他笑了起来,寒心彻骨:“我为何要问你呢,你若真懂这个,李益都就不用在临死之前还要叮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