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而过, 容见又进入了一个新的梦。
不是梦的结束, 也不是梦的开始, 这些像是储存在一个有无数切面的宝石上,现在又凑巧投到了另一面。
容宁于风雨间产子,孩子一生下来就是冷的,他根本没有呼吸,不是活着的。
然后,在大师的手中,那个婴儿缓缓地睁开了眼。
梦与梦的间隙间,容见偶尔也会看到童年的,少年的自己。
他穿过亮着绿灯的斑马线,抬头看到粉紫色的云,在夏季的傍晚骑车,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那些遥远的记忆,以他的视角看到的万事万物,存放在大脑最深处,是只会在梦中浮现的记忆。
容见在不停地看到和遗忘,每一个梦都转瞬即逝。
在尖锐刺耳的救护车的鸣叫声里,有什么缓慢地消散了。
然后身体一沉,容见睁开了眼。
对于他而言,像是睡了很长、很沉,没有做梦,却质量很差的一觉,醒来后浑身疲惫,累的几乎睁不开眼。
容见费力地抬起眼,睡梦中他总是在患得患失,醒来后也很茫然,想要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偏过头,才发现明野站在自己身边。
明野低头看了他好一会儿,眼神专注,似乎是在确定什么。
那是容见没在明野脸上见过的神情,如果非要形容,可能就像自己才醒来的时候,半梦半醒,觉得还在做梦。但明野不会那么傻,会问出自己是否在做梦那样的问题。
终于,明野笑了笑,伸出手:“你醒了。”
靠近的时候,容见才看出明野的脸色苍白,像是高山上的冷雪,不沾染一丝活人的气息。
容见怔了怔,想要开口,喉咙很痛,嗓子也是哑的,慢吞吞道:“我好像……是不是睡过头了。”
明野“嗯”了一声,神色温柔,与往常每一次等容见醒来时没有什么不同,语气中没有责备,只是陈述事实:“殿下,你睡得有点久。”
容见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总觉得“有点久”是很久的意思。明野一直在等待容见醒来,现在似乎也没有着急,看起来永远冷静理智,容见本来是这么以为的。如果不是明野没有剃须的下巴扎到他的脸颊,抱着他的力气那么大,或许容见不会察觉。
他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心脏却缓慢地刺痛着,他想握紧明野的手,却没什么力气。
明野将他拦腰搂了起来,连同被子一起,都被安置在了明野的膝盖上。
容见睡了那么久,却变得更加虚弱,没有饱满的精神,靠在明野的胸前。
不知为何,容见有些恶心,干呕了好几次,总觉得有血腥味,明野给他喂了温水,又漱了好几次口。
过了一会儿,明野说:“三天。你睡了三天。”
容见茫然失措:“我不知道。之前也没有这样过,好像很严重。”
明野低头看着容见,将他的手握得很紧:“已经醒了,没什么严重的。”
可是一般人不会突然昏睡过去三天吧。容见模模糊糊地想,但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与明野等待着的三天不同,容见是睡过去的,没有什么实感,也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心脏却很闷的痛着。
因为容见知道明野很担心。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容见嗅了嗅,抬起头,努力想要找到源头。
于是挣扎着想要爬出明野的怀抱,被按住了后背,就像拎着一只不听话的小猫的后脖颈,他听明野问:“怎么了?”
容见微微皱眉,有些疑惑地问:“你闻没闻到,好像有血的味道。”
明野的摸了摸他的赤.裸着的皮肤,未加停顿,自然地说:“一不留神伤到了左手。”
容见有些恍惚,明野不是那类会不小心的人。他的不小心是借口。
容见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
明野有些无奈,朝他伸出手臂,撩开袖子,他说:“你一直不醒,我很担心,所以没太留意。”
容见看了过去,明野的手腕处裹了一圈纱布,上面洇着少许血迹,铁锈味或许是从这里传来的。
他俯下.身,贴了过去,没敢碰纱布,因为不知道伤口在什么地方,怕碰痛了明野。
然后很小声地说:“那你以后要小心一点。我也不会再睡这么久了。”
用完饭食后没多长时间,殿门被人推开,一个蒙着眼睛的人走了进来,他肩上背着药箱,看起来似乎是个大夫。
又走了几步,那大夫摘下眼前蒙着的布,走到了床边,偷偷打量着明野的神色。
明野道:“你有什么不舒服吗?讲给他听听。”
容见看了他一眼,这人不是太医,只能是在这三天里,明野从外头请来的大夫了。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容见的性别不能为外人所知,而他没有缘由昏睡过去的消息传了出去,也会引起朝廷震荡,说不定费金亦放手一搏,卷土重来。
这大夫姓罗,在上京城中小有名气,擅长昏睡惊厥之症,其余内科也多有涉猎。
明野手眼通天,当天晚上就将这位罗大夫送进了宫。
罗大夫并不清楚容见和明野的身份,但观其四周的装饰,也知道贵不可言。
容见朝大夫伸出了手。
他穿的是裙子,刚及小腿,外面罩着属于明野的宽大道袍,罗大夫看不到内衬,之前几次的诊断,也是这样的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