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见既惊且喜,一时间将之前想得乱七八糟的事都脱口而出:“唔,既然如此,就按照书斋学官的俸禄给你交束脩好了。要学的几门课,课本是找程先生再要一份,还是我来抄?我写的很慢……”
明野笑了笑,他慢声道:“别急。但凭殿下吩咐。”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什么嘛,像是他以势压人一样,明明没有。
容见不自在地偏过头,颇有些逃避意味:“本宫要回去了。”
说完从椅子上落地,低下腰,借着黑暗的遮掩,摸索着将腿上散开的罗袜系好。
然而明野的视力似乎很好,走了几步,准确地拿到搁在桌案下的灯笼,他吹了吹,拂去上面薄薄一层的积尘,点亮灯芯,转过身道:“天色已晚,臣送殿下回长乐殿吧。”
容见没有拒绝。
回去的路上,一直很安静,没有遇到旁人,明野走在容见身前,照亮前路。
等看到长乐殿亮着的烛火,容见才意识到快到了。
他心里依旧有些不安定,认真对明野说:“你要记得,一言为定。”
明野停在远处,火焰跳跃的影子映在薄纸糊的灯罩上,他没有容见那么认真执著,有些漫不经心道:“万一违约了怎么办?”
容见一呆,怎么明野把自己讲的这么不靠谱,这种约定不是一诺千金吗?那还是要发什么毒誓?
可是在宫里这么多意外,自己什么都无需付出,而明野只是一个侍卫,毒誓好像很不公平。
容见抿了下唇:“故意说话不算数的人是小狗。”
说完也不等明野的回应,直接溜了。
幸好大胤没有束脚的恶习,穿着繁重的服饰,提着裙角,还是能跑得动的,否则容见真的要试图用一些物理手段重回现代了。
回到长乐殿,进去之前,容见喘匀了气,才一推门,就看到周姑姑急匆匆地过来问:“殿下去哪了?怎么出去了一整天都未回来,只担心您出了什么意外。”
和明野之间的事,当然不能说,容见敷衍道:“找先生谈念书的事了,怎么了?”
周姑姑叹了口气:“殿下转去仰俯斋,自然是要读书的,日后……但,也不能忘了时间,也不叫人陪着。”
又道:“陈嬷嬷等了半天,也没见着公主,方才去向太后回话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容见安慰她:“她一个嬷嬷来能有什么大事,不必担心。”
周姑姑也只能信了。
直到推开寝宫的门,靠在熟悉的软塌上,容见才真正安下心。
回忆起今天所做的事,他对自己今天在外面睡着的行为进行了深刻反思。
怎么能这么没有警惕心。
想了半天,容见得出一个非常主观的结论,明野是让他觉得危险,但靠近时又会莫名安心的人。
陈嬷嬷领命回来的时候,太后已经洗漱散发,准备就寝了。
太后对着镜子,一旁的小宫女正用价值千金的沉香木细细为她梳理着长发,这梳子是前朝最受宠的万熹贵妃留下的,据说有乌发滋养之效。
她的鬓角染霜,小宫女梳得更加用心,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太后微阖着眼,问道:“她人呢?”
陈嬷嬷走到太后身边,恭敬道:“听周韵秋说是找程先生去了。明日进学,今日做什么要这么久,奴才也不懂这些,等了半天,殿下也没回来。”
太后扶着陈嬷嬷的手,走到床边,轻慢道:“那小丫头心思倒是多,哀家说有个侄孙要上京,为她相看。她转头自个儿就去了仰俯斋,钻到男人堆里,打算挑个称心如意的驸马。”
陈嬷嬷一惊,忙道:“公主不敢的。”
太后靠在床边:“她有什么不敢的,和她那个母亲一样。”
那么不听话,那么令她厌烦。
从小到大,太后徐贞都不是最受宠的那个女儿。
她的父亲是个体面的乡绅,一妻四妾,她托生在太太肚子里,排行第四,上头一个姐姐两个哥哥。
她的亲姐姐最得父母喜爱,她出生的不早不晚,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便无人在意了。
父亲看中了容士淮,觉得对方是个可造之材,想将一个女儿嫁给对方。
姐姐嫌弃容士淮是个乡下来的粗汉,只有一身力气,不愿结亲,这门婚事就落到她的头上。
那时候容士淮甚至还不叫这个名字,成亲的时候,姐姐祝她婚姻美满幸福,徐贞痛的咬破了嘴唇。
谁知道以后的事呢?
她又想到她的丈夫容士淮登基为帝,自己加冕为后,姐姐嫁了个举人,千里迢迢来祝喜的那一天。
其实她已经很少会想到自己的姐姐了,因为她是这个王朝最有权势的女子,没必要回忆往昔。
太后轻轻道:“容见以为那些世家大族能护住自己吗?她的父亲,哀家的好驸马会允许吗?”
陈嬷嬷回道:“公主年纪还小,不懂得太后娘娘的苦心。”
太后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