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戏多半是快乐的事情,叶岚轩和阮穆青从相识熟悉到最后恋爱,虽然是背着村里人恋爱偶尔需要偷偷摸摸,担惊受怕,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偏快乐的。这样的心情把握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只是现下,如此沉重的戏,白意岑真的可以胜任吗?
祁盛兰发现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成了真。
她虽然已经习惯了白意岑漫不经心的模样,却甚少见到她这般失魂落魄的神色,人明明是站在那的,可是分明又给人一种灵魂不知道在哪里游移的错觉。不,不是错觉,她的眼睛看着镜头之外,分明就是心不在焉。
“岚轩,你同我一起离开好吗?”阮穆青神色恳切,眼看着牛车上的农夫大伯已经等得不耐烦,而叶岚轩依然要留在这里,他只觉得进退维谷,因为心里更加着急,拉着叶岚轩的手都微微加重了力道。
不愧是新人中实力最强的,祁深的表演很到位,每细节都抓住了,几乎无懈可击。
接下来是叶岚轩的台词了。
镜头落在她的脸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脸上。
她看着镜头,嘴唇微微开启:“穆青,我不能和你一起离开这里。”
“为什么?”
“我的父亲,母亲,最疼爱我的哥哥,还有我妹妹,都已经不在了。家里亲戚眷属大多数流落在外,从我来到这里,五年来音讯全无。我回去做什么呢?”
祁盛兰皱起眉头,终于忍不住:“卡。”
“白意岑,你在做什么,你台词都说错了你自己不知道吗?这就是你所谓的专业演员的素养吗?你就用这样的状态拍戏吗?”她的音调都提高了几分,“对于你来说,这样的一部戏无足轻重,对于你的演艺事业没有任何影响,你可以玩票。可是我们这么多人,都在跟着你浪费时间!”
这一场离别的戏已经拍了二十多回,若不是碍着白意岑的名气,只怕周围的工作人早就要开始抱怨了。
周围的化妆师原本要上来补妆,这会看导演发了这么大的火,手上提着工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不要上来,其他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场面安静得诡异。
白意岑沉默了几秒,仰起头,心里难以抑制地生出了些委屈,可又不仅仅是委屈,她已经学会不让自己再觉得委屈。可是总有那么些时候,是她觉得站不住脚的。
她想到村子边上有一块稻田,里面孤零零竖着个稻草人,上面的衣服都是残破的,就这么站在开阔的天地上。好像这世界上就只剩下她似的。
她并没有为祁盛兰说的话生气。
她知道周围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从一开始,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质疑就伴随着她出道。她根本不在意。她一点都不在意。最难听的话都听过,最不堪的事情都碰过,这点嘲讽,早已经不能让她片刻动容。
只不过,片场鱼龙混杂,不乏一些会向媒体记者通风报信捞外快的人,只怕今天的事情,明天就会上头条了。
好吧,既然怎么都躲不过,干脆就把这个骄纵任性的花瓶演员的名号坐实了。
祁盛兰一抬手:“准备再来一次。”
化妆师得了特赦一般上前来,白意岑一把挡开:“不拍了,休息一会。”说完就大步走到路边的凉亭里坐了下来,也不管别人落在自己脸上什么样的目光。
祁盛兰气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身边的副导演拉了她一下:“不要生气啊,兰姐,她可是傅柏安的人。”
这会的气氛比先前更加紧绷起来。
“大家辛苦了,我正好让小七小八下山去买东西,给大家带了一些饮料。”林嘉音从人群后面站出来,笑意盈盈地招呼道,“小七小八,你给大家分一下。”
她自己最先拿起一瓶递给祁盛兰:“导演,你别生气,意岑姐只是状态不好。”
祁盛兰接过来,看向凉亭,白意岑坐在那,正低头看手机,一副事不关己理所应当的模样。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股子火又燃了起来,祁盛兰走过去:“白意岑,你休息够了没有?”
白意岑从手机上挪开目光:“我若说没有呢?”
“你若不想拍,直说便是。何必在这里耽误大家的时间?”祁盛兰说,“我知道这部戏对你来说可有可无。你从来不在乎这部戏对于别人来说意味着是吗?你就只在意你自己罢了。拍戏也是一样,心情好的时候状态就好,心情不好,全剧组的人都要等你。若不是有傅柏安,你以为你还剩什么?”
“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过是为了傅柏安的钱,才委曲求全,答应我入组,当这女主角。其实你的动机又单纯吗?你就一定高尚吗?”
“至少我在努力争取我想要的。我现在做的事情,是我想要做的。”
白意岑站起来,和祁盛兰面对面站着,双眉紧锁,带着些探究的看着她,好像要在她脸上找出什么。那样探究性的目光,并不让人舒服。祁盛兰摸不透白意岑的想法。白意岑忽然勾起嘴唇笑了出来:“真羡慕你。”
她这羡慕来得没头没脑,祁盛兰还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白意岑又笑起来,不过这次笑得好似带着愉悦。她扭头走出几步开外扬了扬手机:“给我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