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翻过身,蒙上被子,还不胜其烦地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脑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睡死了过去。秒睡。
布朗宁法师呆滞地坐在原位,瞪着斯威特法师枕头下的后脑勺。
窗外的暴雨哗哗地下。
他的心里拔凉拔凉的。
人类。
臭人类。
恶毒霸道负心的臭人类。
……洛森很想对此作出什么激烈抗议,表示自己被她此举弄抑郁的心情——
但他既不能钻进被子把她踹醒,也不能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晃醒,更不能对着她的耳朵大吼一声“起床了蠢蛋”。
虽然这是他女朋友曾对他干过的事。
但洛森知道男朋友不能反过来对女朋友这么干。他还想不想要下次约会了。
而且,某种意义上,嗯……
他当年睡成那样是因为他自己密集爆肝的时间管理;她现在睡成这样是因为……
咳。
洛森对自己“罪魁祸首”的身份,还是有那么一丢丢自知之明的。
于是布朗宁法师轻手轻脚地躺下,没有掀开被子,也没有伸手去搂她。
他从刚才安娜贝尔的态度中判断出这女人可能属于反感“事后温存”的冷酷类型,而且这时候搂她把她弄醒绝对会遭到一顿暴打——所以他只是用一个精灵的敏捷静静地靠近了她,不发出任何布料摩挲声。
安娜贝尔在被子与枕头下沉沉睡着。
洛森轻轻拿开了这些东西,以免她睡到一半因为窒息而做噩梦。
然后他单臂撑着脸颊,伸出指尖,时不时敲打她光滑的肩头,渐渐的,缓缓的,响应着公寓外那些敲打在窗户上的雨点。
嗒嗒。
滴滴。
真美啊。
精灵喜欢一切形式的艺术,即使他是一只那么不擅长艺术的差劲精灵。
再如何否定自己的过去,此时看着她的睡脸发呆,他还是不可抑制地想到了竖琴、长笛、貂毛油画笔、圣堂上的浮雕。
……如果他能是莉莉那样的高等精灵就好了。
可以写歌,可以谱曲,可以作诗,掌握高雅的艺术就像掌握一颗幼嫩的小草。
不像他,唱歌疯狂走调,只会用铅笔画那种乱七八糟、毫无典雅感的破草稿。
唉。
如果我能真实刻画出这份美感的十分之一……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
洛森看着安娜贝尔的睡脸发呆,漫无边际地想了很久。
他在想自己已经展开的计划,想即将展开的计划,想曾经那些不堪回首的蠢事,想现在依旧仍待解决的问题。
密密麻麻,层叠大网般的缜密思维,今晚却被暴雨打成一些零碎的片段。
但洛森懒得管。
安娜贝尔对他许诺了毫无外力干扰、共度的一星期,他要利用这一星期的每分每秒和她呆在一起,才不想去理睬什么正事什么计划什么德里克。
哦,还有,如果现在她还喜欢在恋爱时提及“严肃未来”,他就可以直接行动,堵住她的发言了。
……我现在应该有这个权利,不需要再百依百顺吧。毕竟这次是她追的我。
八年了。
他应该是值得一些休息的。
安娜贝尔……安娜贝尔……一只安娜贝尔……两只安娜贝尔……三只……
正当布朗宁法师散漫到把“安娜贝尔”当成羊在脑子里数时,睡着的安娜贝尔突然轻轻“唔”了一声,然后有些急躁地扭动起来。
“……怎么了?”
这声询问洛森是停顿了十几秒再问出声的。
因为之前和她发生的种种,他有些熟悉此刻她发出的鼻音与扭动,也能猜到这代表什么……但不太敢直接下判断……因为那是在……
安娜贝尔并没有睡醒。
她皱起眉,然后又翻了一次身,面对洛森,微微蜷紧了一些。她的鼻尖渗出了一些细小的汗珠。
洛森立刻收回了轻敲她肩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