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宾客纷纷为交换完戒指的新人鼓起掌,接下来便是家长上台祝福,虞度秋这边是虞友海出面,赵斐华恭敬地将话筒转交给他。
纪凛抬起手表看了眼,十点五十,还差十分钟。
他抬头望向天空,似乎隐约听见了远方传来的嗡嗡声。
穆浩也随他抬头,问:“小纪,看什么呢?”
“啊,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纪凛记得虞度秋的叮嘱,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威胁:
“你要是敢提前透露给任何人,我绝对不让穆浩好过。”
虞度秋是懂威胁的,知道他的软肋在哪儿。不过其实即便不威胁,他也不会说出去。
这样的惊喜或许一生只有一次,谁忍心破坏呢。
虞友海简单祝福了自己的两个孩子,聊的都是美好的未来,略过了过去二十年间的种种磨难,想来也是和孙子一条心,不想让柏朝再回想起任何不愉快。
他发完言,赵斐华接回话筒,接着主持:“接下来有请柏朝的家人……诶?啊啊,好。”
柏朝突然对赵斐华打了个手势,让他把话筒递过去。
这个举动显然不在计划内,赵斐华和虞度秋皆是一愣。
柏朝拿过话筒,拍了两下,然后抵在唇边,开了口:“我家人与我分开很长时间了,最近刚刚团聚,对我和度秋都不了解。我与他们商量之后,打算自己来说这段祝福,请大家见谅。”
虞度秋惊讶:“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去掉这个环节就行了。”
自己代表自己的家人发言,给自己送上祝福,这样的场面落在别人眼中,或许会觉得可怜,连个祝福的家人都没有。柏朝若是不想,他完全可以避免这段尴尬。
“没关系,我想说。”柏朝的手伸入怀中,从西装的内兜里取出一张信纸。
虞度秋与他面对面站着,瞥见了上边端正的字迹,和洋洋洒洒的篇幅。
虞度秋心里一紧,迅速望了眼天边。
要是十分钟内说不完,时机可就不对了啊……
他正苦恼着,柏朝已经完全展开信纸,举起话筒,开始发言了:
“亲爱的度秋。”
这个肉麻的称呼在他们之间从未出现过,虞度秋忍俊不禁,注意力被吸引了回来,视线重新回到面前的男人脸上,蓦地一怔——柏朝根本没有看着信纸,而是看着他说的。
这是一段熟记于心的脱稿发言。
他突然意识到,柏朝或许不是出于无奈才充当了自己的发言人,是认真地想对他说接下来这些话。
虞度秋立刻站直了,回以同样专注的神色,将其他所有事抛之脑后。
花了几百万准备的惊喜错过良机也无所谓了,没有任何事比眼前这件事更重要。
柏朝看着他,乌黑的眼睛里映着天空倒映下来的光晕,整个世界仿佛在那圈光晕中黯然失色。
“亲爱的度秋。”
柏朝重复了一遍,正式开始念这封长长的信:
“我很喜欢你的名字,度秋,总是让我想起那个夜风舒爽的秋天,我们靠在窗边,分享每天的琐事。”
“人生就像一场梦,梦里能有几个这样的秋天呢?我曾以为,那是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但只要我在梦里不断地回想它,就仿佛我一直置身其中,就仿佛,你从未离开我。”
“这一路,我踽踽独行,一只脚踩在泥沼里,另一只脚踩在云朵上,泥沼那么深,我不断陷下去,可云朵又那么轻,始终将我托着,不让我陷下去。”
“对你的思念,就是那朵云。”
“你终于发现我的那晚,是我们分别的第6580天,我站在你的床头,看着你安静的睡脸,你在灯下散发着浅金的光,让我想起那幅《不相称的婚姻》,你那么圣洁,我却满身罪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资格接近你。”
“可当你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不会走了,我舍不得走。”
“在那短短的数秒内,我做出了决定。如果你能接受我的谎言、我的隐瞒、我的不堪,我将永远守护你。如果你不能接受,那我就永远思念你。”
“为了实现前一种可能,我舍生忘死,奋不顾身,想要证明自己。”
“但其实,我更想要长命百岁,与你白首不渝。”
“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野心很大,想要的东西却很少,衣服能穿暖就好,食物能饱腹就好。在我无欲无求的世界里,你是我唯一的朝思暮想。”
“谢谢你,在我荒瘠的土壤上盛开,我没有更好的东西可以回报你,只能将自己送给你,希望你能收下。”
他说到这里,取下西装前襟上、插花眼里的那朵白木槿,递给眼前人。
“我把我的灵魂藏在了这朵花里,送给你,你想好好呵护它也行,想把它作为装饰也行,但请你不要丢弃它,因为它只有在你身边,才能够存活下去。”
“或许某天,我会先一步离开,没关系,我的灵魂会长伴你左右。我对你的爱,永远不会枯萎。”
“我爱你,度秋。”
“现在,你能把刚才这句话还给我吗?”
最后个字音落下,全场屏息,无人出声,无人鼓掌。
话筒的余音扩散出去,震荡着空气,然后随风传回耳朵里。
虞度秋想开口,喉咙里却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