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凛已经是独当一面的队长了,在下属面前被人摸头,可能会觉得有失威严吧?
穆浩没有动作,也没再说什么,后座又陷入了沉默。
卢晴简直被这尴尬的气氛折磨得抓狂,心一横,豁出去了:“穆警官,你就行行好,去咱们局里一趟吧,裴卓死缠烂打不肯走,质问我们凭什么柏朝能进看守所、他这个亲弟不能进,我怕他又去网上煽动舆论骂我们,如果你能帮忙解释一下,我们感激不尽啊!”
她夸张的语气吸引了穆浩的注意力,他转头看向前座,安抚性地笑了笑:“没事的,裴卓无非是想找他哥出谋划策、挽救公司,关于这点,柏朝已经答应裴鸣了,会替他帮裴卓一把。”
卢晴边开车边诧异地“啊?”了声,转眼就忘了给自家队长牵线搭桥,忙不迭地追问:“柏朝为什么要帮裴鸣啊?这对他来说没啥好处吧?再说他哪儿来的钱?”
穆浩耐心地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但都点到为止:“因为他与裴鸣达成了一笔交易,裴鸣为他提供了他需要的东西。至于钱……中途度秋的母亲来了电话,说自己在回国的飞机上了,我猜,她应该会资助吧。”
卢晴似懂非懂,她与穆浩也不熟悉,“哦哦”了两声就没再冒昧地问下去。
经她一打岔,穆浩的思绪从过往中抽离,回到了半小时前的探视室:
柏朝提出关于宝石的问题后,在场所有人不出所料地大跌眼镜。
裴鸣气极反笑,倒要看看他想搞出什么名堂,于是大方地告诉了柏朝,能与鸽血红相匹配的宝石,最佳选择便是喀什米尔产的“矢车菊”蓝宝石,象征忠诚与坚贞,据说在古代可保护佩戴的国王免受伤害。
但这种极品宝石在十九世纪就已停产,如今价格高昂,一颗难寻。
柏朝听见“保护国王”时眼睛微微一亮,而后便露出了与虞度秋别无二致的奸商表情:“产地在喀什米尔啊……那想必裴总家里一定有吧?”
裴鸣当即脸色一黑。
裴氏是东南亚发家的,早些年他爸从事灰色交易的时候,不少当地的毒|贩会用保值的宝石作为交易货币,这也是裴氏珠宝早期扩张迅速的原因之一,根本不用挖矿,宝石自有人送过来。
尽管后来由于公司险些破产,他变卖了不少稀有宝石,但矢车菊蓝宝石,他们家还真有一颗压箱底的库存。
裴鸣冷笑:“就算我有,你也别妄想我会卖给你。”
柏朝更是直接:“我不买,我没钱,我要你送给我。”
裴鸣涵养再好也忍不了这般目中无人的勒索,气得手抖,腕上的金属手铐锵锵作响,转头就告状:“穆浩,他在趁火打劫!你就这么看着?”
没等穆浩开口,柏朝又补充:“你会心甘情愿送给我的,因为我会帮裴卓打理好你留下的家业,等你出狱,你的公司依然健在。”
这番话完全拿捏了裴鸣的七寸。
他已经翻不了身了,他爸也难逃死罪,目前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小依赖他的弟弟与一手重振起来的家业。
“你愿意帮我?为什么?”裴鸣满腹狐疑,“就算这种蓝宝石很稀有,虞度秋肯定也能买到,你何必找我?”
“因为这是惊喜,不能让他知道。”
冯锦民若是知道自己特批的探视许可被拿来做这种事,恐怕会把柏朝丢进裴鸣的牢房关几天,这家伙实在太目无法纪了……
穆浩的思绪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满脑子都是赶快回局里,调查柏朝口中的小巷监控,没注意到身旁的人已经僵坐了许久。
纪凛的目光从他紧锁的眉头处收回来,落到自己的膝盖上。
穿了多年、洗到发白的牛仔裤似乎在嘲笑他的穷酸,蜷缩起来、不敢伸出的手似乎在奚落他的怯懦。
其实他已经勇敢过一回了,那天在医院,他耗尽毕生勇气,说出了压在心底的话语,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拒绝。
穆浩知道他心意的。
不愿跟他回局里,或许是不想给他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其实他已经没有幻想了,只想为今天的莽撞道个歉。
可他自知不太会说话,脸皮也没虞度秋那么厚,生怕再开口,连朋友也做不成。
卢情开车稳,一路平安地回到新金分局,拜托纪凛先去对付赖着不走的裴卓。
纪凛推开车门,停顿了下,深呼吸,再次鼓起勇气回头,笨拙地绽开笑:“穆哥,我先走了,有空的话,一起吃顿饭吧。”
卢晴立马竖起耳朵:有戏!
穆浩略感意外地看向他,正想说什么,手机先响了,来电人是刚刚分别的虞度秋。
“啊,好,再联系。”穆浩边回应边接通了电话,才听了两秒,表情立刻不一样了,惊喜交加道,“真的?你搞到邀请函了?你太厉害了度秋!”
发出的邀约得到了一句敷衍的回应,期待如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落了空。
不过好歹有了回应,不算最差的情况。
从毕业典礼那晚开始,他等这顿饭已经等了六年,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
纪凛搓了搓自己的鼻子,小声说:“嗯,我等你消息,穆哥。”
后座的车门被轻轻关上,卢晴望着自家队长孤伶伶的背影越走越远,一阵鼻酸。
“你们纪队……”后座的男人不知何时结束了通话,再度愁眉不展,思考的却是一个新问题,“他现在还爱吃以前那些吗?我带他去哪里吃好呢……”
往相反方向疾驶的另一辆车内,虞度秋挂了电话,接着打开了车载音乐,手指跟着节奏轻敲扶手,一副“看谁先低头”的态度。
刚才赵斐华发来消息,说是搞到了罗老爷子大寿的邀请函,举办地点恰好在他十八岁出国派对的那座西郊别墅,于是他顺势给穆浩拨了个电话。
这事儿其实原本不着急,回去再商量也行,但这一路的沉默实在叫他受不了。
他都快不记得他们俩上回这么闹别扭是哪年哪月了。
以前他可以没心没肺,现在还得想着如何不失家庭地位地哄这位祖宗。
也不是不能强硬点儿,晾个十天半月,不信这家伙忍得住。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自己也有点儿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