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去见市长的路上,娄保国兴致勃勃地筹划着,灯将来老了,就来这儿盖一栋小洋房,搭个院子,种种蔬菜,每天睁眼都能看到这样的美景,多惬意。
等真正上了街,他就住嘴了。
毕竟是座群山环绕的小城,物资难以运输,生活水平算不上高,地面基本都是黄土地,轮胎碾过,扬起一片呛人的沙尘。房屋鲜少有三层以上的,外墙刷得五颜六色,远看漂亮,走近了看,室内装修都很陈旧,街上也没几家看起来好吃的餐馆。
娄保国咂摸咂摸:“不行,娄爷我啥都能忍,吃这点上绝不能亏待自己。”
被壹号宫的穷奢极欲养刁了的人,注定是没法由奢入俭的。
市政府内装修得稍好一些,在裴鸣的引荐下,他们一行人顺利见到了当地市长和政府要员,整个会谈过程十分和谐,虞度秋头上有无数光环加持,即便形象不太靠谱,可身价实打实地摆在那儿,谁都得敬他三分。
由于裴鸣事先打过招呼,市长大致了解他们此行的来意,原本尚存顾虑,但虞度秋豪爽地许诺,若是themis实验计划成功,最终研发出的设备成品将永远免费供应本地使用。
当地本就没有充足的医疗设施救治那些吸|毒人员,还得防着他们祸害别人甚至旅游业,现在不仅有人来帮忙解决,还白|嫖一批先进医疗设备,这便宜有什么理由不占?
市长当即拍板:行!批了!只要是自愿参与实验的,你们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最后句没有明说,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
会议结束后,所有主要参会人员站成一排合影,缅方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横幅,红底白字写着“中缅友谊长存”,两国双语。
纪凛看着中间两位道貌岸然、神采英拔的奸商,脸上那一模一样的皮笑肉不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人才是一伙的。
市长热情地送他们到门口,眉开眼笑的样子像遇上了冤大头。等他走了,纪凛贴到虞度秋身后,小声问:“你这奸商居然有大发慈悲的一天?万一以后全金三角的吸|毒人员都来这儿治疗,你的设备够发吗?不怕破产吗?”
虞度秋与他稍稍拉开距离:“我自有分寸,倒是你,纪队,注意分寸。”
纪凛愣了愣,刚想问我怎么了,就感觉一道视线刺到自己后背上。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哪位醋坛子的。
虞度秋悄声说:“小柏眼狼心情不好,冷脸一早上了。”
纪凛:“昨晚不还好好的?你对他做了什么?”
“哎,一言难尽啊。”虞度秋一句话带过,岔开了话题,“对了,昨天不是说要去宝石交易市场吗?我打听过了,这儿一天之内有好几个市场。这个点赶不上早市了,可以去下午的伞市。我们回酒店吃个午饭换身衣服吧,不能穿得这么正式,太显眼了。”
纪凛看着他阳光下如同大灯泡一样闪闪发光的头发:“…………”
衣服是你身上最不显眼的地方好吗!
所谓伞市,顾名思义,就是伞下交易市场。
抹谷海拔高,日头毒,当地的居民在路边支起大伞遮阳,底下放张小桌和几把塑料椅,想购买宝石的买家可以坐下来谈价格。
伞市离他们下榻的酒店很近,一行人便步行过去了。
虞度秋大概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发色有多高调,罕见地戴了顶遮阳草帽,衣服也换成了休闲的短袖长裤,再往鼻梁上架一副墨镜,完美融入世界各地前来淘宝的游客之中。
纪凛这几个月到处奔波,不知晒黑了多少个度,已经破罐子破摔了,防晒都没涂,顶着日头大喇喇地走在前头。
裴鸣非要跟他们一块儿去,边走边喊累:“你们年轻人就是精力充沛啊,我开完会还有点乏呢,你们就马不停蹄地出来逛街了。”
虞度秋半真半假地说:“市场里当地人多,消息灵通,可以顺便寻找我们的实验对象。顺利的话,这几天做完实验就能回去了,老周或许还能赶上送女儿开学。”
周毅受宠若惊:“谢谢少爷。”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次不抓住柏志明,恐怕是不会回去的。而柏志明现在不知躲在何方,他们也指不定待到何年何月。
走了十来分钟后,远远看见几十柄五颜六色的大伞撑在路边,市场内已经人头攒动了,有的游客被好几个宝石贩子围着兜售宝石。
“外行一般都会被宰,真正纯净的宝石很罕见。”裴鸣提醒道,“你一会儿看中哪个,先别急着买,宝石在伞下会有色差,你走到阳光下,我给你看。还有,把你手上的戒指先摘下来,要是被人看出你很有钱,他们会围攻你,很难脱身。”
裴鸣在这方面是内行,虞度秋不得不听他的,然而即便摘下了戒指放进兜里,这辈子几乎没体验过平民生活的虞大少仍然暴露了——光看这光洁白皙的皮肤,就知道平时养尊处优,何况身后跟着的几位高大男人一看就是保镖。
游荡的贩子们转眼间一拥而上,将他们几人围得寸步难行,每个人都想展示自己的得意货品,七嘴八舌地用缅甸语或是其他听不懂的语言介绍,也有几个说着带口音的中文,听意思是希望他们能给个好价钱。
纪凛站在人群外,看着周毅等人奋力挡开一窝蜂似的小贩,再瞧瞧无人无津的自己,第一次感受到,没钱原来也可以是优势。
虞度秋有那么多人护着,他不担心,扭过头,先一步钻进了熙熙攘攘的伞下市场。
宝石之都果然名副其实,小贩们挖出来的货品种类繁多,红宝石、蓝宝石、尖晶石、石榴石……色彩杂沓,形状各异。纪凛辨不出好坏,也无意购买,只管竖起耳朵仔细听这些小贩与游客的交谈,听见了熟悉的中文,便驻足在了那个摊位前。
伞下的小贩年纪很轻,大约二十出头,常年在大太阳底下敲石寻宝,皮肤黑得跟煤炭似的,让纪凛获得了自己还不算太黑的欣慰感。
年轻小贩刚因开价太高吓跑了一位散客,心情正低迷,忽见这位中国面孔的青年似乎感兴趣,立马重新堆起笑,拿出一颗绿豆大小的红宝石呈给纪凛看,并机灵地稍稍调低了开价:“这位帅哥,这是我昨天刚挖出来的,你看这颜色,红得多漂亮,只要三千人民币,有没有兴趣?”
纪凛可不会拿半个月工资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拉开塑料椅一坐,装作内行,假模假样地观察了会儿,说:“还可以,能再便宜点儿吗?”
“已经是最低价了,帅哥。”
纪凛煞有介事道:“是这样的,我是替我老板来收的,他以前常来这儿,最近太忙来不了,就派我来了。他说,你们这儿很多人都认识他,可以给优惠价。”
小贩没起疑,有些“宝石猎人”确实是市场上的常客,尤其是中国人,一收就收很多,价格给得也合适,是当地最受欢迎的买家。
“您老板是哪位?”小贩敬畏地问。
纪凛自信满满道:“我一说你肯定认识——五十岁左右,高高壮壮的,左手少根小指,有印象吗?”
小贩皱眉努力回忆了会儿,摇摇头:“不认识。”
“那就算了,我找别人问问吧,谢谢啊。”纪凛立马起身换下一家,片刻不耽误。
这小贩太年轻,估计刚出来做生意,不认识柏志明也正常。他又在伞下游荡了会儿,这回找了个中年的华人**,故技重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