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闺女们的名字就知道。老大是闺女,那是头一个孩子掌心娇,名字就叫冯娇。到了老二,就是招娣了。老三叫带娣,老四叫来娣,老五叫如男。
山里也有计划生育,可这地方,家家穷着就是饿不死而已,罚啥?能罚到啥?这地方的人,又躲在这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就没怎么经过外面的动荡,人情很纯朴,又都是乡里乡亲的,天高皇帝远,进出不方便,上面查得不严,自家管得就宽松,哪家都有两三个孩子,基本都不怎么管的。要不冯家也生不出这五个千金来。
村里原来还有六十七户人家,走的走,搬的搬,现在就剩下四十多户了,情况都差不多,孩子大了的,成年就出去打工了。小的,将就着能供起的,就念,供不起的,就回家帮着干活儿。
每家里两亩到十几亩地不等,都是自己在山上找地方开的。这大山里,全是树,遮阳,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种庄稼的,种了也活不成。得找有阳光的地方。招娣家的田就离村子十多里地远,那片儿山坡上十来户都开了地。周边树少,阳光好。玉米能活。
项默问招娣,平时家里吃饭都吃什么。招娣说就是玉米饼子,加个山野菜,现在日子好过了,她大姐隔上一两个月回家来,能带回来一些米面,过年过节能吃饺子大米饭了。
还有,山里是不缺肉吃的。也不缺油。夏天里菜满山满谷的,家家都养猪,冬天杀了炼的油,一年都吃不完。平时想吃肉,半大孩子都是套野鸡野兔的高手,进山没有空手回来的,馋了就去弄上些野味回来,家里大人就给做了吃。
好吃好喝的都很丰盛,农家自酿的野果子酒酸酸甜甜的也好喝。就是送不出去换不来钱!小钱不顶事儿,大钱挣不来。
把项默听得,心里酸溜溜的。
“这个怎么弄的呀?我帮你一起弄吧?”在炕上坐着养伤,没别的事情做,项默就问招娣,她那个鞋底怎么弄的,想要帮忙。这个她是真不会,这工艺太古老了,很少有人还自己做鞋穿的。
“这个你可做不了,使不对劲儿要扎手的。姐要不你帮我挑丝线吧?”招娣儿可不敢拿纳鞋底那么有技术含量的活儿给城里大小姐干,就想了个轻省的活给项默。
“挑啥丝线?”
“你等着,我回家取。”
没一会儿,招娣抱着一个小笸箩过来,很多年以后,项默都还能回忆起第一次见到那些丝线时候的情景。太阳偏西了,阳光正落在炕头上,招娣从外面进来,阳光打在丝线上,项默以为看到了七彩霞光。
“这是什么线啊?也太好看了吧?”
项默自问也算是见多识广,上一个任务时,向总裁做了几十年服装公司的大老板,什么样的好材料没见过?但是真没见过种自带七彩霞光的。这穷山沟沟里,还能有这样的宝贝?
“这是灵蚕丝呀。就是灵蚕洞里的蚕吐的丝,我今年刚收回来的,还没挑,姐你帮我挑吧?”招娣拿着手里丝线,像拿着她刚刚纳鞋底那锥子麻绳一样的平常。
项默就觉得,她明白啥叫守着宝山饿死了。
话压在心里,没说。而是认真的听着招娣交她,怎么挑线,挑什么样儿的,挑出来怎么缠成团留着用,挑剩下的,也不扔,也是缠成团,可以留着绣花用。
“这个丝线要做什么呀?”这么好看的丝,做出来的衣服,得多好啊?
“做喜帕和喜被的。”
那是啥?
招娣就给项默科普。
她们这里的女孩子,从小就会自己去灵蚕洞里收蚕丝,个个都会织布,一生要织一大一小两块布。小的就是喜帕,结婚的时候带在头上,做装饰,死的时候系在腰上带走,送给阴间的鬼神,祈求下一世投个好胎。另一块大的,做成小被子,给将来的孩子睡,就是喜被,灵蚕丝做出来的被子,冬暖夏凉,孩子睡着不爱生病,夏天还防蚊虫,当地的孩子,都是睡着这个被子到周岁的。
项默听着觉得挺有意思的,一个地方一个风俗,很有意思。怪不得这村子叫灵蚕洞村呢,原来真有蚕呀。
只是这么好看的丝线,只用来做那些吗?太可惜了。
“你才多大呀,就开始准备啦?”心里痒痒的不行,嘴上逗着招娣。
把招娣给逗得脸红,“哎呀,姐,你不知道,这么大一笸箩线才能织巴掌那么大一块布,这线又细,得在阳光下头织,看不清楚就织坏了,我又不是天天都有空织,这些就够我干一年了!”
“那你家里有织完的吗?能给我看看吗?”项默都好奇死了。
有呀。
招娣答应着就又跑回家了。没一会儿拿回来一大一小两块帕子,小的就是长宽有二十厘米差不多的小手帕,大的有一米宽窄的一块儿。是真的好看啊,彩色特别自然,它是丝的自然色,成品就没有匠气,流光溢彩,特别漂亮。项默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离开。
“大的是我姐织的,她手工比我好,织的也快。小的是我的,织的不咋好。”招娣腼腆的给项默介绍两块帕子。
“好看,好看着呢。真好看。对了,招娣儿,你们这帕子织的这么漂亮,做丝巾或者头花也都好看,怎么不往外卖呢?”守着这些灵蚕,能产出这么漂亮的丝,都穷成这样儿了,带不拿去换钱啊?背出去一百袋子山货,能有这一小块手帕值钱不?
“卖呀,怎么不卖呢!咱们灵山县的姑娘出嫁,都带咱们灵蚕洞产的喜帕。外地人一看就知道是咱灵山的媳妇呢!别的乡不产这个,都是咱们乡买的灵蚕丝。有人也织好了卖现成儿的。不过家家都有的东西,不值钱的。”
“那怎么没往山外的大城市卖呢?”本地人不当好东西,外面可没见过。
“卖啥呀,以前也有出去打工的,拿着灵蚕丝出去卖过,人家城里人嫌弃花色少,又容易坏,不结实,没有丝巾好看,都没人买。一块钱一块儿都卖不出去,拿出去几十条,就卖了七八条。咱这织了可费劲呢,还卖不上价儿,就没人往外卖了。”
哎呀,这可真是……
项默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了想,她是真的喜欢这东西,“那招娣,你能不能帮我织一块啊?我想用它做裙子穿。你帮我织五米布,我给你两千块,行吗?”
她这一说,把招娣吓着,手里的改锥都扔出去了,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不用不用,姐姐,你想要,我给你织就成了。不过你别着急,我得慢慢织,明儿我就进洞里收丝去,等我姐回来,我俩一起织,过几个月就给你。不要钱的,不要钱的……”把孩子吓的,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两千块钱长啥样儿。随手就能得的东西,她怎么能收人家钱,更不要说,项默还是周干部的妹妹了。
项默也不劝,只笑着跟她说,“那你先织着呗。不着急的。”
正说着呢,周风眠从门外进来了,“织什么呀?你又想弄什么东西去追男人了?”
人未到声先到。
这人,怎么就那么不会说话呢!
烦人。
“这是啥?”
项默刚想怼周风眠几句,找回场子,就听他问话,眼睛不错眼珠的盯着项默手上的两块帕子。
嗯?您这两个月点儿蹲了个寂寞吗?
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这样的宝贝在眼皮子底下,你都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