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登时就愣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结识多年的好友性格宽厚脾气温和,从来没用这么直白的态度对待过自己,而且此时身上透出来的气势甚至隐隐有点侵略性。
那你想我怎么谢?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招架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只好小心翼翼地问了这么一句。
这回轮到路闻风愣住了。
他眯着眼,沉沉的目光自下而上打量了眼前的青年良久,看到他不明所以地回望,忽然就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林瑜这个人身上,好像总是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轻纱,摸不着也穿不透,只有提及自己喜欢的人时,才会袒露出一丝真实的情绪。
他们的相识始于一个落英缤纷的早春,路闻风在自家的庭院花厅里,看见了一个清瘦的少年。一张小脸藏在层层花枝下,皮肤像雪一样干净洁白,看得人心头一震。
你好,我是路闻风。你就是林伯父的儿子吗?
对,我叫林瑜。他嘴角在笑,柔得像一团雾,眼睛却没有笑,冷得像一块冰。
他不快乐。
路闻风当时就想,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个漂亮的少年发自真心地露出笑容。
然而从那个时候开始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很多年,自己从来没有走进他的心里,没能让他真正快乐,两人之间也没有一点点超出朋友的情谊。
已经足够了。
如果喜欢一个人这么累,就换一个呗,说不定就解脱了。这是那天喝酒的时候,郑店长劝他的话。
是啊,为什么不能换一个人喜欢呢?
捂一块捂不热的冰,是不会有结果的。长时间等不到回应,谁都会觉得疲惫。
路闻风抿了一口手边的咖啡,怅然若失地苦笑了一声。
所以,也是时候该试着放弃了。
那林渐西呢?
他会不会也想放弃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突兀地出现在了路闻风的脑海里,然后就此扎了根,开始像藤蔓一样到处疯长!
一阵刺骨的寒意顿时从脊背开始发散,最后席卷全身,让他的心脏几乎完全紧缩起来,这阵子以来的种种异常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
林渐西一点一点慢慢变冷淡的态度,生日当天的杳无音信,那通急急忙忙突然挂断的电话,含糊其辞不肯透露的行踪,还有那个孤儿院一起长大的亲近男子,甚至
路闻风指尖微颤地拿起手机点开聊天界面,发现青年从前在聊天的时候总喜欢发很多可爱的表情包,也会用一些黏乎乎的语气词,可是这段时间却逐渐消失了。
沿着时间线往下看,字里行间的疏远几乎是与日俱增的,就像绵软的云朵一点点透出棱角成了冷硬的石头,这种变化简直叫人触目惊心!
而且刚刚他发的那条消息,林渐西到现在还没有回复。
闻风,那一会儿我请你去切尔顿吃夜宵吧,谢你在这次合作项目上对我的支持。见眼前的青年久久没有回答,林瑜思索了一阵之后,便给出了这样的提议。
他唇边绽出一点清浅的笑意,依然像初见时那样动人,说的话也很体贴:你今天看起来也累了,不管有什么工作,都放到明天再谈吧。
然而路闻风听了,面上神色却轻微一滞,并没有像过去一样满口答应。
事实上,他从来没有拒绝过林瑜的任何要求,要放在从前,更不可能拒绝这样的就餐邀约,可是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在桌面的文件上打转,只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这样清醒。
切尔顿酒店离这里很远,是林氏科技和乔氏集团联合举办的那场商务晚宴的地点,林瑜这时候过去,主要是为了确认一下现场的情况,请他吃饭不过是顺带而已。
路闻风端起咖啡杯又喝了一口,时间久了,咖啡已经彻底冷掉,口有些奇怪,还让一股凉意直接从喉间弥漫到了全身。
他忽然就明白了林渐西为什么生气。
是日积月累的忽视,是不以为意的态度。
自己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许下那么多的承诺,可到目前为止,甚至从来都没有兑现过。
说得多不如做得多,没有实现的诺言,就永远是金玉其外的空中楼阁,只会让人望而却步。
于是路闻风深吸了一口气,头一回朝林瑜摇了摇头,沉声道:不了,我晚上还有别的安排。
他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先去做。
你有约了?林瑜虽然觉得有点意外,但还是开朗地笑了下,没关系,那等你有空了我再请你吃饭,今天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好。路闻风点头匆匆应下,然后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迅速下楼驱车前行,引擎一发动,纯白的车子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希望还不算太晚。
短暂的阵雨过后,皎洁的月亮越升越高,最后钻进了厚厚的云层。林渐西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下一步的计划也全部梳理完毕,现在已经换了睡衣舒服地躺在床上,准备看会儿书就去休息。
就在这时,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有人发来了消息。
【闻风学长】现在在家吗?
林渐西顿时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如果出自乔默川或者盛铭风,那一点都不奇怪,可偏偏这个人是一贯温和有礼的路闻风。
这多少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嘶不会吧?
林渐西心里似有所,隐隐约约生出一个猜测。
他马上侧着身子靠墙走到窗边,把自己的身形隐藏在后面,贴着墙只用余光往下看,只见那台显眼的白色保时捷正打着双闪,在黑夜里显得格外醒目
果然不出所料!
他思索了半秒,然后慢悠悠地回了两个字:不在。
路闻风秒回:别骗我。
林渐西眉毛一挑,依旧嘴硬:是真的。
于是手机那头没了动静。
然后隔了没多久,低沉的嗓音就伴随着砰砰砰的敲门声从外面传进来,仿佛敲在人的心头引起明显的震颤。
小西,开门。
林渐西不吱声,权当作没听见。
你灯还亮着,我看到了。路闻风又道。
这就没办法再继续装死了,于是林渐西懒洋洋地爬下床,几步走到门边,但却只把门打开一条小缝,带着困意的柔软嗓音就从这道缝隙传出,钻进金发青年的耳朵里,蹿袭起一阵痒意。
学长,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