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怔,意识到他说的是哪回,本来白皙的脸更是红得快滴出血来,偏偏故作冷静,强装镇定,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样子。
对方说:明明是哥哥先勾引我的。
他歪着头眨了眨眼,没吭声。
对方迎上他的视线:就像现在,哥哥只望着我,我也觉得哥哥像在勾引我。
他微微一怔。
不过瞬息,忽然就被抱了个满怀,像是刻意报复他的戏弄,那人一口咬在他的唇上,但又舍不得咬重了,反而像是情人间的拥吻,吮着、含着。
那是个春日。
被对方吻上的那一刻,他无意间瞥见窗外的桃树开了花。
顷刻间落了满室春意。
这应该是他过得最安心的几日。
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黎明,平静又祥和。
以至于险象突生时,他都没来得及反应。
他甚至想不明白,那场大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
前一日还恶劣把他压在身下的那个人,奄奄一息坐在墙角,T恤衫和白皙的肌肤都淌着大片血迹,滚滚热浪冲得整个世界都扭曲起来,像是疯狂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急不可耐吞噬这世间的一切万物。
那一段记忆清晰又模糊。
他不记得对方望向自己时的神色,也记不清那人的表情。
只记得对方的声音很轻地拂过他的耳边,如一阵温柔的风。
伴着火苗噼里啪啦的爆破声,竟震得人耳膜发懵。
对方问他:哥哥是不是喜欢我?
腥潮的铁锈味混着令人窒息的浓烟一个劲地往他的喉咙里钻,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耳边的声音却没停
可是我骗了哥哥很多回,也做了很多不好的事,让你不高兴。
哥哥你还是别救我了,不值得。
把你从吴靳那里救出来,也是存了私心的。
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你,真的,对方说,所以就当我不存在好了,以后也不会心烦。
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或许有没有回对方几句。
只记得最后一刻,那人狠狠把他推向外的手,筋骨绷得笔直,依旧修长又好看,只是落了满手的灰烬,伤得不成样。
那之后他在医院里待了很久。
手上挂着点滴,有时候能想起点什么,有时候又什么都不记得。
有个男人每天都来看他,自称是这世界上最疼他的人。
来看望他的人只有那一个人。
来人有时候会絮絮叨叨跟他说点什么,他就一声不吭听着。
那人说:早这样乖乖听话不就好了吗?
你母亲是个精神病,在外人看来,你现在也是,倒是跟我这个疯子很配。
对了,你父亲前几天也过世了,跟我聊过几句后,就突发脑溢血,这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他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身子骨又不利索,我已经让人把他跟你母亲葬在一起,也算是替你尽了孝。
还有你大哥,昨天又来求我给他钱了,死乞白赖地像我养得一只狗。
谢琛这人,你大概也不想听到这个名字,毕竟他也馋你身子,你肯定觉得恶心。
对方说个不停,他便默默听着。
只等最后,被那人无比珍重地抱进怀里,然后紧紧回抱住对方
随后猝不及防狠狠撞向不远处的玻璃窗。
他本想给自己留条命,有机会还能给母亲送枝花。
吴靳在挣扎间拉住他的手,死也要拉个人陪葬,一起坠往那万丈高楼下。
不过一瞬间而已。
就像他曾经演戏,吊着威亚瞟过脚底下离自己万分遥远的地面,有时候会幻想自己如果不小心掉下去,应该就一命呜呼了。
吴靳那些无比荒唐的话,他总是不信的。
除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把推开他,活生生地淹没在烈烈火海中。
就在他的眼前。
没有他的话,那个人应该会过得更好才对。
如果当时没有在福利院的树下看见那个人。
如果没有递过去那颗糖。
如果没有从来都没有遇见。
吴靳该给他身边的人偿命。
唯独那个人,他从始至终都觉得亏欠。
那个人说: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你。
是真的也好,撒谎也罢。
反正再也看不到了。
从一开始没有他就好了。
他想,那样的话,一切都不会开始。
这执念太深,以至于那场大火之后,浑浑噩噩的那些日子里,他总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梦。
在梦里他经历着另一个人的人生,藏起数不尽的内疚,把自己当成对方一样活着。
忘记了一切,是那个完完全全没有他的人生。
没有吴靳,没有谢琛,更没有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每天都过得很好,但也了无生趣。
恍惚间,他总觉得有一个在等着他。
每一天都在等他。
他困在那个世界好多年。
真真假假,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偶尔会听见有人说话,浮现在脑海的最深处
虽说迷信不好,可算命的说徐家小儿子三魂七魄不全,招魂也招不回来,这痴傻症怕是治不好的。
说痴傻症也太过了,我看着倒还好,只是不爱讲话,也不理人罢了。
听说徐家小儿子走丢了,徐夫人都急坏了,这不找了好几夜没合眼。
还不是那小三给闹的,听说不是走丢,是故意抱走的。
活该你落在我的手里,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儿子,听见了没?
你这傻子,除了知道自己叫傅均城,还知道什么?
你妈那母老虎又发脾气了,小城想要什么爸爸都买给你,替我去哄哄你妈成不成?
这一梦,像是梦了好几辈子。
如同一个过于久远的故事,他是故事的主角,又似一个旁观者,断断续续的透过时光的缝隙,窥见了故事的全貌。
那掩埋在记忆最深处,久久不愿回想起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