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了看,发现居然是元崇州。
这人个子窜得飞快,不过三个月,已经比她高一个头,搀扶她时俯身看着她,使得她被笼罩在阴影里。
清宁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紧紧绷着的侧脸,眼神冷冷的,像已经见过血的尖刀,让她瞬间酒醒了大半,忍不住后退一步。
等她再看时,这人已恢复原样,垂眸对她道,“小心站稳,不要摔了。”
他安安静静的,一点当初初见时的张扬都没有,仿佛被另一个附体。
清宁忍不住刺他,“这么晚怎么还在这儿,州儿?”
元崇州这回也没有回嘴,看了她一眼就转回竹林不见身影。
清宁站在小路上被冷风吹着,酒意渐渐清醒,不知道站了多久,等流光再喊她的时候她才缓缓踱步回了椒房宫。
不过回殿后没来得及立刻躺下,流光犹豫道,“外间有您娘家人,要来看看,娘娘见还是不见?”
宫里没有人敢管椒房宫的事情,乃是无人敢置喙皇后娘娘的做法。
清宁犹豫再三,疑心谢家确实有事,还是让流光把人带进来了。
等到人来了,清宁睁眼看见面前站着的居然是施玄并一位丫鬟。
这名丫鬟年纪不大,长相颇为眼熟,见她就笑眯眯道,“大姑娘让我把人给您送来,你们说着话,我去外面守着。”
她说完就好心出了殿。
施玄穿了一身黑衣,头发用发带高高束起,英姿飒爽,露出漂亮的额头,俨然已经有了上辈子那位少年将军的风范。
清宁不知该和他说什么话,也不知道他为何来,只能揪着衣带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施玄轻声道,“我要走了,来给你告别。”
清宁“恩”了一声,“你去哪儿?”
施玄扭头看着窗前,那里放着一只瓷瓶,桃花在瓶轻轻晃动,“跟我爹去打仗,他说施家不会养闲人。”
清宁感觉嗓子被堵住一样,目光也落在那株风摇晃的花枝上,“挺好的,你乖乖听他的话,以后、以后回了施家,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你娶个好妻子……”
她话没说完就被人抱住了,少年没她高,只能抱住她的腰,毛茸茸的头顶很好摸的模样,他闷闷的声音传来,“不能挽留我吗?姐姐。”
清宁任由他抱着,垂眸却不肯伸手摸一摸他,“我们总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施玄表情说不出失落亦或者难过,或许他早就猜到这个结局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丫鬟在外间催促,清宁才狠心说,“你走吧,等宫里落了锁你就出去不了了。”
她故意背对着少年,以免看见他可怜的表情。烛光下他的头发耷拉下来,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茫然。
施玄差点哭出来,“只要你说不要我走……”
清宁道,“你总该长大的。”
等了一会儿,身后再无动静,但回过头时看见那只瓶子的桃花仿佛少了一支,只剩下另一支光秃秃插在瓶。
清宁再问时人已经走了,好像夜里根本无人来过。
流光进屋来替她梳头发,一边梳一边道,“施公子走的时候快要哭了,娘娘怎么不哄哄他。”
流光和若月二人在清宁身边呆得最久,也最了解她的喜好,如此问便是试探。
清宁摇头,“你不懂,他总要长大的,不该为了谁从一只野兽变成家犬,即便……他自愿把脖子上的绳索交到我手上。”
她能理解他,一只流浪狗被人捡走的时候总以为到此为止,但她不能这么残忍,她自己都还一团乱麻,谈何来包容他?
流光知道她有主意,闭上嘴不再说话。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桃花都落在地上,掉落在泥土里消融不见。清宁听着雨滴啪嗒啪嗒落在树叶上的声音,翻来覆去觉得睡不着,心仿佛有事,听见空荡荡的宫殿更漏的回声,又不愿意特意去喊醒流光。
这样的落花,总让她想起昭帝驾崩那日的事情,可是按照她记忆的时间又差得很远。
清宁心神不宁地披上衣服起床,忽然听见外间仓促的脚步声,她等了一会儿,就看见流光手持着蜡烛进来,烛光落在她瞳孔里,显得有些晦涩。
清宁道,“何事?”
流光艰涩道,“外间、自忠公公在外间。”
刘自忠实楚昭帝的身边人,清宁见过他寥寥几次,每次都是不欢而散,现在乍闻对方名字,她心一抽,感觉有大事发生。
清宁脑百转千回,想到楚昭帝的病,又想起他磕的丹药,问道,“是陛下生了病?”
流光含糊道,“奴婢也不知道。”
清宁正要穿好鞋子出去,忽然觉得不对,等见到那位大太监时心里违和感越发浓重。
刘自忠躬身道,“娘娘,陛下要见你。”
清宁眯眼看他,“陛下见我为何不直接召我?非要你鬼鬼祟祟地过来?”
刘自忠道,“陛下不想这件事闹大了。”
清宁冷哼,“我不信,陛下那么讨厌我,有事为何不找庄妃或者丽妃?”
刘自忠被她问住,清宁思索后道,“那是其他人叫我,是谁?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