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了他话里的放过之意,她当即也不迟疑,就依言往他的方向挨近半步,乌瞳闪闪含着期冀。
他叉腿坐在床榻,漫不经心的打量她。
“什么时候不丧气了,你什么时候离开。”
她微怔,随即就慢慢扬起唇,牵强冲他笑了下。
“可需本王让人拿镜子给你?”
她赶紧摇摇头。深呼吸的时候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丧气容易啊,她本就不是丧气的性格,良心说他给出的这题太简单了,她很容易过关的,千万可别太过紧张,导致阴沟里翻船了。
她就拼命去想些开心的事。想她终于结束了坐牢般的日子,可以自由出府了,可以见到昔日的同事们,与他们说笑聊天,逛逛边城,买买特产,尝遍这里的小吃……还有工资也涨了,比在王府时候每月多出二两,指不定待上三五年回京后,她攒的银钱就足够买得起房了。
他看她很快一扫之前的强颜欢笑,扬起了唇冲他嫣然笑着,乌瞳晶亮晶亮,笑容灿烂生辉,亦如从前般的璀璨,让人见了,也忍不住心中清朗,驱散稍许阴霾。
看过一会,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在她怔愕之前,就收了手,淡声吩咐:“下去罢。”
时文修刚离开,鲁泽就进来听令。
“去府君那,唤个舞姬过来。”
鲁泽当即领命出去,直往府君所在方向而去。
可行至半途,却被人从后追上来叫住。
“鲁首领,主子爷让我叫您回来,说是不必去了。”
鲁泽诧异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往四周看了看,方忍不住压低声询问:“主子爷又将她叫过去了?”
当时在她进去没待上多会就出来,他就感到挺诧异的,如今主子爷又让人将他半路叫回,难免就更让他心生揣测。
“没呢,您离开后不久,主子爷就道困顿了,让人伺候安寝,躺下了。”
鲁泽就有些拿捏不住,主子爷待她的章程了。
翌日清晨,睡了一晚好觉的时文修推门出来打水洗漱时,就见到了晨起练拳的主子爷。
蓄势如弓,发劲如箭,饶是她这般看不懂人武艺的,却也觉得他的功夫很厉害,拳风刚劲,重如霹雷,一招一式极有威势,想必是真的练家子。
没敢出声打搅,她遂端着水盆,贴着墙根轻手轻脚的往井边的方向去。不成想他还是注意到了她,挥拳的同时,朝她的方向抬眸扫了眼。
对上他的眸光,她转瞬就想起他昨日那番话,脑中刚升起的想闷声不响的低头远离他视线的念头,就此打消了。
只一瞬间,她就抬起头来,冲他扬起大大的笑脸。
禹王无意瞥见她那笑开花的模样,拳风错落了瞬。
大概这会他也想到了其中缘由,不免就有些失笑,抬眸就似笑非笑的看向她。
带着淡淡笑意的漆黑眸子与映着朝阳光润的乌瞳触及,四目相对,彼此心里皆有些微妙了。
各自收了眸光,练拳的继续挥拳,打水的人继续挑水。
早饭的时候,她是在自己的那间厢房里吃的,本来她是想跟其他亲兵们在一处吃的,可那鲁首领没让,压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直接让人将饭菜端进了她的屋里。
这种似要将她排斥在外的征兆,隐约让她感到些忐忑。
用完饭后她就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待见那主子爷从正屋里出来,众亲兵就要随他离开时,她遂赶忙也从屋里出来,不由分说的就加入亲兵阵营,紧紧的跟着。
鲁泽见主子爷只稍微朝后看了眼,并未制止,就知主子爷是默认了,遂也就由她去了。
此行所去自是军营,战事初歇,诸多事情需要处理,作为监军,他自然也不得闲。
时文修一到军营后就迫不及待的寻找鲁海葛大瓦他们的踪迹。昨夜鲁海他们并不当值,所以没随主子爷在府衙,而是歇在了军营中。
很快,她在众多搬搬抬抬着器械的兵卒中,见到了他们的身影。看见他们皆安好,她正松了口气心下也高兴着,却又察觉到他们看见她后反应却是很奇怪,目光闪闪缩缩,似在躲着她般。
她就上前帮忙搬搬抬抬,趁旁人不注意时,就有些闷闷的问他们:“你们怎么了?为什么躲着我?妄我还一直为你们担心着。”
葛大瓦憋紫了脸闷哧不说话,鲁海倒鬼祟的迅速小声道:“你不是伺候主子爷吗?怎么还到军营里来?”
时文修当即明了他的意思,心头哇凉。
“你们打哪听来的?”
“军营里早就传开了,不信你问大瓦。”
葛大瓦就欲言又止的看她一眼,点头。
实话说,看着昔日的同伴摇身一变飞上了枝头,他感觉就像是冷不丁看到鸡犬升天了般,感到格外的不可思议。同时,也觉得难以适应。
“小时,你身份不同了,日后应不能再与俺们随意说话了。”
时文修动了动唇想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因为她身上的这些事没法与旁人多解释。
“不说这个。”她转移了话题,就关心问起了其他相熟的人,有没有平安归来。
“上战场哪有不死人的,咱几个倒侥幸毫发无伤,可亲兵里还有死伤的。不过主子爷体恤,给的卖身银厚实,足够其家人过半生的了。”
说这些的时候,鲁海倒也没有多少伤感,似已在疆场见惯了生死。时文修就忍不住的去看他,细看下来,才发现,原来自战场上归来的昔日同伴,已经与以往大有不同。
除了眼神里隐藏的煞气,还有对生死的漠然。
鲁海如此,葛大瓦也如此,他们与她好像正在渐行渐远。
压住心里升起的那丝淡淡酸涩,她像从前一般,与他们聊着天:“听说此战大捷,大败蒙兀军,还剿戮甚多。咱大魏军当真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