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乌潜渊坐在铸铁大椅上,云纹长案上的文书就总是堆积如山。
他总是伏在长案上奋笔疾书着,不肯停下,不肯慢下……
传言这世间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一直向前飞,饿了在风里吃,累了在云里睡,直到它死的那一天,它才会落地。
乌潜渊或许就是这种鸟……
麻衣老仆提着食盒,轻手轻脚的走进大堂来,轻手轻脚的将热腾腾的饭菜从食盒里取出来布置好,然后才轻声道:“老爷,用饭了。”
“嗯。”
乌潜渊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仍在奋笔疾书:“天行盟的人,来了么?”
“来了。”
麻衣老仆回应道:“还在镇门外登记造册……方才他们差一点点就和血虎营的老卒打起来了。”
乌潜渊:“哦?怎么一回事,给我说说。”
麻衣老仆注意到他虽然没抬头,但书写的速度放慢了,心头一喜,立刻绘声绘色的给他讲述刚刚在镇门外的发生的一切。
“……‘那这样,俺跟你打个赌,你今儿要能带着你腰间那块破铁片子踏进这座门半步,俺老吴就把脑壳摘下来送你夜壶’,那姓吴的老卒拍着手这样对那个叫燕惊鸿的天行盟公子哥说道,他刚刚说完,城头上的那些个血虎营老卒就一起大笑着起哄架秧子……”
乌潜渊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朱笔,抬起头来认真倾听,嘴角还噙着丝丝笑意。
和老二有关的人和事,总是这样有趣。
自己这种沉闷且无趣的人,能与老二成为朋友,真是幸运……
在麻衣老仆说完后,他才道:“看来是我想岔了,昨日孟小君来找我说此事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欲借我与张老二的手,替她在天行盟内部争夺利益,现在看来,来的的确不是什么善茬。”
麻衣老仆有些诧异于自家老爷对来人的评价。
他犹犹豫豫的问道:“老爷,几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而已,很麻烦吗?”
乌潜渊起身,从云纹长案后转出来,坐到麻衣老仆布置的餐桌前。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端起茶碗一般大的饭碗,看了看,从食盒里取出一个盛汤的碗分了一半米饭出去:“至少领头那个……叫什么来着?”
“燕惊鸿,天行盟二长老,碧落泉燕家家主燕长青之子。”
乌潜渊听他说完,意义不明的“啧”了一声,然后才道:“依照你的述说,这个人应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目空一切的主儿,我……了解这样的主儿,他们把脸面看得比身家性命还重要,宁可打落压和血吞,也决不愿在人面儿前折了面子。”
麻衣老者听到这里忽然一个恍惚,似是才想起来,自家老爷,也曾是玄北州最阔的世家弟子。
再看看他现在一身素衣、身无长物、食不过一箪,比他这个真老头还像老头子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昔年那个锦衣华服、钟鸣鼎食的乌家大少的影子?
真是天意弄人啊……
“如果燕惊鸿真的是他表现出来的那种人,那他是决计不肯示弱的。”
“以他的出身,他也没有示弱的道理。”
“不过这个燕惊鸿如果真在镇门外与血虎营大打出手,那么即便他是当今太子,也就那样了。”
乌潜渊开始吃饭。
他吃得很慢,柔软易消化的精米,他却像是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咽下去:“但他忍了,主动退了一步,没有正面与血虎营发生冲突。”
“这或许很丢面子。”
“但的确是很明智的做法。”
“很多人一辈子只学会了如何端架子,没学如何放架子。”
“但其实放下架子,比端架子更值得学!”
“我会因此高看他一眼。”
“但需要注意的是,这与此人表现出来的形式风格相悖。”
“所以,如果没有外力强压他低头,那他的嚣张跋扈、纨绔不羁,或许只是一种伪装。”
麻衣老者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外力,根据捕风卫的回报,那伙世家弟子的势力不弱,七品高手足足有七八个,而当时血虎营一方只有三架八牛弩和一些不顶用的床弩。”
“嗯。”
乌潜渊点着头总结道:“静观其变罢,他们来应该也是拉拢张老二的,不至搞得大家都不愉快……呵,说什么江湖正道,内里还不是争权夺利、勾心斗角!”
麻衣老者笑而不语,心说像您和张老爷这般不计付出与回报的,才是异数。
他刚这样想到,就听到自家老爷问道:“张老爷那边,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吗?”
“没有!”
麻衣老者连忙摇头:“张老爷的所有消息,老奴都是立刻呈给您过目的,不会压存的。”
乌潜渊点了点头,道:“看来他那边进展的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