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笳低头,“你要给我打火机吗?我的烟已经打湿了,点不燃。我需要火,你有火吗?我想穿过黑暗,去找我的朋友。听说城市大面积停电,路上已经没有灯了。”
她站起来,朝他伸出手,“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周濂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她递上来的手是冰凉的,带一点点薄汗,有种水底藻荇的湿滑感。她穿一件纯黑色的连衣裙,将她从头罩到了脚,一头长发披散,额前也盖着长长的刘海,整个人苍白如一缕幽魂。
她牵着他走出了门,在昏暗的路上游荡。
遇到了许多男人,和他们发生关系,又和他们分手;遇到了果女和海女,与她们短暂交际,又各自分别。
故事发生时,她松开他的手。
在前往下一段故事的路上,她再度牵住他。
最后,三位女主在广场中央的一盏熄灭的路灯下相遇,三人背对背而坐,各朝向一个地方。
南笳抬头,看向的是周濂月站立的位置。
周濂月知道,这必然是戏剧设计的一部分。
然而,当剧场所有的灯光只落在广场中央,其余人都如灰尘一样隐匿了,他仍觉得,这世界只剩下她和他,她的话都是对他说的——没有给她想要的火,却陪她走了一路的人。
她开口:“我需要火,你有火吗?我想穿过黑暗,去找我的朋友。听说城市大面积停电,路上已经没有灯了。这是我找到的最后一盏灯,可它也是暗的。你试过在三点三十七分的时候醒来吗?你坐在空旷的房间里,你想把鱼缸里的金鱼塞进喉咙,你想生吞所有的玻璃弹珠,你拿手触碰发烫的电灯泡,你把自己沉在浴缸想象那是海。你用完了他送给你的口红,你读他给你写的信,你拨打空号的电话号码……他不会回来了。他不会回来了。你知道,爱是痛觉。”
后续是另外一位女主的独白,周濂月已没再听进去。
当所有的声息都消失时,所有的灯光也灭了。
寂静又黑暗。
没有人出声,也无人走动。
大家好像都被困在了彻底的黑暗里,变成尘埃而渐渐消失。
周濂月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低头看了一眼,按亮了自带的手电功能。
他没将手机举起来,但这作为唯一的光源,立即吸引了全场了目光。
有人发出轻轻的“哇”的一声。
片刻,其他的观众纷纷效仿。
一颗、两颗、三颗……
无数的手电,将空旷的广场点亮了。
这完全不在设计之中,南笳和陈田田以及另一名主演都愣了一下。
彼此对视一眼,她们三人站起来。
陈田田指向出口的方向,临场发挥:“那边就是去远方的路,请你们带着火过去吧,我们会跟上来。”
南笳看见所有人都往外走,唯独周濂月站在原地没有动,有人经过他时,将他的胳膊撞了一下。
他径直地看着她,目光如月光一样清冷而幽寂。
南笳不知道,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茧女,还是她自己。
那目光逼得她也不得不梦呓般地说道:“请你去远方等我,我们在有火的地方相见。”
周濂月收了手机,收回目光,转身,朝着出口处走去了。
南笳抓住了陈田田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后台。
穿过走廊,回到了休息室。
所有演员都在感叹——
“演这么多场了,第一回 有人开手电。”
“绝了,最后那一下简直是行为艺术。”
“不愧是田田,临场发挥那一句也没出戏。”
南笳坐在角落的沙发上,陈田田抱着她嚎啕大哭,她是编剧也是主演,陪着这话剧一场一场过来,最后点亮手电的这一下,对她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原故事结尾就是个极度低沉的开放式结局,三个女人依然辗转一圈之后,依然要不停地挣扎求生、求爱。
但有人回应你,别怕,真的有火。
南笳安抚了陈田田好久,她才冷静下来,抽纸巾擤鼻涕,“我说,周总不是你找来的托儿吧?”
南笳:“……”
换掉戏服,摘掉假发,南笳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大家要去庆祝首演成功,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自后门离开了剧场。
有观众在门口蹲点要签名和合影,大家一一满足了。
群里有人发了吃夜宵的地址,离得不远,大家准备步行过去。
南笳拐个弯,刚准备走,看见斜对面路边停了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