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景曦似懂非懂,她抬起头,神态天真:“可是母后,那条界限应该怎么掌握呢?”
宣皇后神情悠远地望向天边将落未落的夕阳:“把你的信任有保留的交付给一个或几个值得的人,如果有濒临失控的那一天,他们会是牵住你,让你不越过那条界限的绳索。”
“我应该去哪里找‘值得’的人呢?”年幼的景曦发愁道,“我不知道怎么选,才能选出不会背叛我的人!”
宣皇后摸了摸景曦的脸。她手指冰冷,动作却很温柔:“慢慢选,不着急——母后也是活了十多载,才找到了值得母后信任疼爱的人。”
“是谁呀!”年幼的景曦鼓起脸颊,有点妒忌地问。
宣皇后失笑。
她低下身子,在景曦柔嫩的脸颊上吻了吻:“是昭昭呀!”
年幼的景曦不大懂,但是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是开心地笑了起来:“我也最信任最喜爱母后啦!”
她大声强调道:“最喜欢母后了!”
“母后也是。”宣皇后笑起来。
夕阳金红色的光芒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身上,将宣皇后妆点有如神坛上羽毛鎏金的凤凰,高傲矜贵,睥睨众生,有种凌驾于尘世之上的美感。
凤凰低下头,眼底的笑意和温柔毫无保留地落在小女儿身上,哪怕年幼的景曦似懂非懂,左顾右盼。
“我希望谢云殊值得我托付信任。”景曦一手支颐,望向窗外,在心里这样想,“我愿意交付部分信任给他。”
“如果他担不起这份信任的话。”景曦垂眸,拨了拨腕间的碧玺手串,神情平静,“那他会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
元初再度离宫,回到了公主府。
湛卢和楚霁正在面对面掷骰子,两人手边各自堆叠着一叠厚厚的金银叶子,听到元初的脚步声传来,头也不抬地招呼她:“先坐,先坐。”
暗卫行动悄无声息,元初本就是为了让这两人察觉到自己的到来,才刻意放重了脚步,闻言脚步一转,面无表情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下。
“赌钱有违大齐律例。”元初提醒道,“你们这算是知法犯法。”
湛卢豁达地一挥手:“嗨,没事,有违律例的事我干得多了,也不差这一桩,你看我深夜飞檐走壁偷取情报都没给抓住过,难道现在坐在公主府里还能有人进来抓我?”
这是自甘堕落。
楚霁则面不改色地诡辩:“没有,你看错了。”
这是强词夺理。
元初懒得和他们打嘴仗,环视四下无人,淡淡道:“顾贤妃昨日悄悄见了我一面。”
“她怎么说?”楚霁从湛卢手下抓走一把金叶子。
“我和顾贤妃谈过了,她是愿意的,只不过端着架子,想换得更多好处。”元初一哂,“宫中都说贤妃丧子之后伤心欲绝,几乎疯了,现在看来,哪里是发疯,只不过是借机发作,实际上脑子清醒着呢!”
楚霁抬眼:“她提了什么条件?”
“保六公主与河陵王、诚国公平安富贵。”元初道。
“你怎么说?”楚霁问。
元初答道:“我说不行,一个郑潇潇换不了三个人,最多只能答应她保住六公主和还在襁褓里的诚国公,河陵王生死由命。”
河陵王是昭文太子嫡长子,熙宁帝长孙。占了个长,身份特殊许多,又已经到了读书的年纪。这个年岁的小孩已经能记事,更兼聪慧声名在外,换做谁当下一任皇帝都不能对他放心。
楚霁问:“顾贤妃同意了吗?”
“和她讨价还价半天,她接受了。”元初道,“顾贤妃仗着身份特殊想拿捏我们,但若没有公主在其间牵线搭桥,难道郑大将军真会对她放心?”
“那就好。”楚霁道,“让她动作快点,郑潇潇等得,郑蝉也等不得,边关不能久无名将坐镇。”
元初点头,可惜道:“我应该再往下压一压价钱的,六公主也就罢了,诚国公是昭文太子嫡子,也是个麻烦。”
元初说得轻描淡写,先太子之子在她嘴里宛如一文钱三颗的大白菜。
“没事。”楚霁摆摆手,“怕什么,白纸黑字的契约都能撕毁,口头约定还不是说废就废?先哄住她,让她尽快办成事,到时候就由不得她决定了。”
商议已定,第二日元初又借探望柔贵妃之名进宫,将话传到了顾贤妃那里。
“空口白牙的。”顾贤妃的心腹嬷嬷低声道,“无凭无据,不知道可不可信。”
顾贤妃望着嬷嬷,凄然一笑:“嬷嬷,本宫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她明明在笑,表情却比哭还难看:“顾家是文臣,什么也做不了——本宫也不能害了兄长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晋阳公主说话作数。”
“娘娘。”嬷嬷惊慌地唤。
顾贤妃摆摆手,那凄然的神情渐渐掩住:“其实收郑潇潇为养女,对本宫并没有坏处,有郑潇潇在,哪怕晋阳公主反悔,也能替本宫的孩子多一层保障。”
“去拿出门的大衣裳来。”顾贤妃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本宫要去宣政殿求见皇上。”
第75章 疑虑 ·
顾贤妃走后, 熙宁帝坐在殿中,久久不语,低眸思忖。
正逢看不懂眼色的小太监端茶上殿, 茶水温热,袅袅白雾升起, 遮蔽了熙宁帝缥缈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