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辅国公夫人先在左暖阁等了半晌,茶水是温的,点心也是块头略大的荷花酥,她早饭没吃饱,想吃块点心都不敢吃,怕弄脏衣裳失礼。
说是略大,荷花酥也不过两三小口的分量,精致小巧。但宫中吃点心讲究仪态,大口吃会弄花口脂,一口吃不完又容易掉在衣裳上,弄脏衣裳失礼。
是以能摆在各宫娘娘面前的点心,无一不是精致小巧,一口一个的分量。
辅国公夫人饿了半晌,心里又气又羞。好不容易等到外面通报贵妃娘娘回来,柔贵妃又该重新梳妆,足足让她等了大半晌,才有宫女过来通传,请她进去。
柔贵妃高居上首,星眸半合,漫不经心道:“求见本宫何事?”
辅国公夫人不愧是当年能在先夫人葬礼上和辅国公鬼混,被端穆皇后命人拖下去打了四十板子都能顽强活下来的奇女子。纵然柔贵妃对她的轻慢表现得无比明显,仍然顽强地挺住了,赔笑道:“回禀娘娘,臣妇是奉了老爷的命,有要事禀报娘娘。”
说着,她拿眼瞥了瞥宫人。
柔贵妃不耐烦道:“本宫殿里的宫人可比你可靠多了,爱说就说,不说就回国公府去!”
辅国公夫人得了好大一个没脸,讪讪开口将话说了一遍。
大约也是怕柔贵妃脾气上来直接发作,辅国公夫人说话婉转多了。柔贵妃听了半晌,才弄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日前晋阳公主景曦一封奏折递到熙宁帝案头,满朝皆惊。
晋阳公主亲自上奏,揭露建州当地世家刘氏纵仆行凶,强占民田,为了强夺凤鸣县宝陵乡东里三百亩的良田,居然胆大包天,勾结凤鸣县知县,在宝河河堤上动了手脚。
齐朝开国几百年,满朝臣子有一个算一个,从来没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人。要知道英宗那时,负责修缮淮河河堤的大臣朱文令,因为疏忽使得河堤出现裂口,当即就被暴怒的英宗摘了脑袋,九族全部跟着上路。
朱文令获罪之前,可还是从二品东阁大学士,加协理六部衔呢!因为一时疏忽九族跟着丢了性命,由此可知河堤一事何等要紧。
谁知道隔了几十年,居然出了个在河堤上动手脚的,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建州刘氏族人中,在朝为官的共有三人,官位最高的是大理寺少卿刘安之,一看晋阳公主前因后果讲得清清楚楚,连人犯都已经被拿下,连着宝陵乡乡民联名的陈情血书正在送往京中的路上,当即跪下磕头,自请摘去官帽。
他跪的再快也没用,一家老小现在已经被押入大狱待审,只等建州的人证物证一送到,就要依法彻查处置。
熙宁帝先发作了一通,立刻又命刑部左侍郎崔虹奉旨出京,去建州当地彻查此事。
——朝中统共也没几个人知道,崔虹恰巧是晋阳公主景曦那一派的人。
此事一出,不但建州刘氏危矣,就连京中世家也开始人人自危,生怕皇帝因此对世家生出隔阂。
就在这种情况下,辅国公十分担心,他觉得晋阳公主动作太大,树敌太多,万一把世家得罪光了,牵连到宣家就不好了——他还想给儿子娶个世家的儿媳妇进门,好洗刷一下宣家不太好的名声。
柔贵妃瞠目结舌了一下,随即气急反笑。
先不说以宣家的名声,哪个世家愿意嫁女进门,单看辅国公忙着撇清自身的做派,就实在让人齿冷。
世家若是立身持正,何须畏惧?立身不正者,有几个敢去记恨晋阳公主?退一万步说,就是记恨了,难道景曦因为怕得罪人,就什么都不干了?
景曦千里迢迢避开京中争端,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不是为了做缩头乌龟不言不语的!
这些话柔贵妃在舌尖打了个转,却没说出来,她心中怒火越发炽盛,随手抓起个白玉镇纸,当头就砸了下去。
辅国公夫人虽然畏惧,但她膝下有儿子,生怕妨害了儿子的婚事,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娘娘…国公爷说的有道理,辅国公府也是娘娘和公主的母家,请您三思啊!”
柔贵妃大怒。
她原地转了个圈,想找趁手的东西砸到辅国公夫人脸上,但手边的东西不是熙宁帝赐下来的御赐珍品,就是景曦不久前给她捎进来的东西。
前者她不敢砸,后者她不舍得砸。最终只能冷笑一声:“辅国公府还有什么名声?凭什么挣来名声?是凭他宠妾灭妻贪花好色,还是靠你不知羞耻勾引姐夫?还是靠你那个奸生子出身的儿子?”
柔贵妃每骂一句,国公夫人的脸就白上一分。
“滚出去!”柔贵妃愤愤道,“宣家的脸早被你们一起丢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调笑 ·
辅国公夫人被宫女礼貌又客气地请出了宫。
回到辅国公府, 她在门口一站,帕子往脸上一捂,立刻就假哭着呜呜咽咽地进去了。
辅国公在府里等了一上午, 等得心烦意乱,见妻子哭着进了门, 心里顿时就是一沉, 道:“怎么, 娘娘没答应?”
国公夫人呜咽道:“娘娘非但没有答应,还指着妾身的鼻子骂了好一顿,直把妾身和钰儿都贬到地里去了!”
钰儿是辅国公膝下唯一的嫡子, 先夫人生了两女一子,幼子没养住,早早夭折了,两个女儿相继进了宫,就是端穆皇后和柔贵妃。
“你哭什么!”辅国公本来就心情不悦,国公夫人又在他耳边催命般呜呜咽咽哭个不停,更让他心烦意乱,骂道,“老子还没死呢, 嚎什么丧!”
国公夫人被他一吼,原本的假哭也变成了真哭, 掉泪道:“是是是,妾身命比草贱,不该碍老爷的眼,妾身只是替钰儿委屈!”
她哭道:“钰儿是国公嫡子, 孝安太后唯一的嫡亲侄孙,却连一门好的亲事都说不上, 还要被亲姐姐羞辱,老爷,你不怜惜妾身,也要替钰儿想想啊!”
听到孝安太后的名字被提起,辅国公罕见地有点心虚。
虽然他是孝安太后的嫡亲弟弟,但他和孝安太后年纪差的不小,姐弟两人并没有多亲近。辅国公知道这个姐姐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气,要是姐姐现在还在世,自己的腿早不知道被打断多少次了。
他刚想发火,思及唯一的嫡子宣钰,心又软了,叹道:“罢了,老爷我再想想法子!”
国公夫人在帕子后面翻了个白眼,心想你有什么法子。
但她年老色衰,早就不复年轻曼妙时得宠,自然不敢惹辅国公不快,娇声道:“妾身就知道,老爷一定有办法的,老爷最疼我们的钰儿了!”
辅国公被她娇声奉承,十分愉悦,笑道:“谁让我膝下只有钰儿这一条香火血脉,自然要为他打算!”,
只是他没笑多久,又想起现在宣家的处境,暗恨宣皇后柔贵妃并晋阳公主不替宣家着想,思忖半晌,道:“放出消息去,就说咱们家和晋阳公主不睦已久,很少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