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等一下!
山上传来陈琼的呼喊,声音越来越近,李月来充耳不闻,腿迈得愈发快。
我叫你呢,没听见啊!
陈琼滑溜溜地沿着山路跑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拉住李月来:打鸟的,你快上去救救我们公子!
打鸟的???
李月来背对着陈琼,把手臂抽出来:我没空,找别人吧。
对于李月来的拒绝,陈琼既震惊又生气,实在难以相信他这般罔顾人命:就因为刚才那几句玩笑话,你竟见死不救?!
李月来撇了撇嘴,继续往前走:我是个蠢才,不会救人。
陈琼被蠢才二字噎的哑口无言,半晌只弱弱地吐出一句:你太小心眼了。
李月来昂首挺胸,阔步向前:这个既蠢,又小心眼的人就不在你面前碍眼了。
陈琼见他步伐决绝,真没有救人的意思,急了,忙追了几步:我付银子!多少钱都行!
银子。
谁跟银子有仇呢。
有钱能使鬼推磨。
☆、李家有郎(四)
李月来站住脚,但没回头。
光有银子不够,他微抬下巴,故作姿态起来:你们刚才如此无礼,不道歉绝对不行。
这个时候,山上根本不会有人。跑到就近的农户去找人帮忙,来回两趟,估计人也冻没了。
李月来把他吃的死死的,陈琼急红了眼,匆匆道:方才对不住,求你救救我家公子。
李月来哼笑一下,慢声问:你家公子值多少银子?
陈琼转身把李月来往山上带,快速摸了一下荷包:二两银子。
李月来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惊了一下。
对于他们这种人家,二两银子可不少。
他长叹一声,在富人眼里,银子简直如草芥:成交,不过别忘记你家公子必须给我道歉。
知道知道,陈琼心急如焚敷衍道。
听罢,李月来满意地转过身,跟陈琼上山。
陈琼一鼓作气把李月来引到猎坑旁。
猎人铺设的陷阱有几尺深,还好人瘦,落在边角上,避开了旁边猎户削尖的木桩。
李月来抱臂往陷阱里看了又看,和作画公子对上眼:哟,怎么这么不小心,落下面去了。
作画公子白着一张脸,移开视线,低头不语。
李月来又道:坑这么深,只怕拉不上来,不如你自己唤几只翠鸟,把你衔上来?
陈琼在旁边听得生气了:你若还想要银子就别废话,快点救人。
李月来慢悠悠绕着陷阱走了一圈:你叫什么?哪里人?别待会儿救起来又不认账。
风荷乡,陈家,陈暮雪又抬起头,看着李月来:你放心,我断不会欠人恩情。
他平日除了读书,就喜欢作画,今日雪景好,专门到这里来画景,偶然看到一只斑头翠鸟,一时画着了迷,没注意生人打扰进来。
陈暮雪没说姓名,李月来对此不太在意,刷起袖子道:我去准备准备,编一根粗藤放下去,你自己爬上来。
陈暮雪面色有一丝为难,但没开口,陈琼先道:公子腿受了伤,动不了。
李月来有些迟疑,顿了顿,低头又去看陈暮雪,他的腿和手臂明明躲开了陷阱的要害处,怎会受伤。
你不会是懒得爬,要我下去背吧,李月来道。
他有些不耐烦了,坑不算矮,爬起来确实费劲,但总不能只指望他,自己一点儿力也不使。
陈暮雪察觉到李月来再次低头探来的目光,不言不语地掀开深色裤摆,露出右腿,肉里插`入了一根矮些的木桩尖,在木头上流下鲜红的血迹,十分醒目。
啧啧,真受伤了,李月来收回视线,他搓了搓裸、露在寒冷空气中的小臂。
露一小截膀子都这么冷,况且一个受伤的人落在陷阱里。时间越久,越危险。
你别浪费时间,要是耽误我家公子看大夫,你赔不起!
陈琼吵得李月来头疼,只想快速离开:知道了,我去去就来 。
说罢,他往山林左边走。
陈琼以为李月来要跑,追跟几步:你叫什么名字?要是丢下我们走了,陈家绝不饶你!
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李月来可不怕,捏了捏耳垂,走道:我家在镇水村,叫李月来。看顾好你家公子,别让他睡觉。
陈琼记着李月来离开的方位,然后匆忙回到陷阱旁边。陈暮雪在底下神情怏怏,靠在土壁上不知在想什么。
陈琼坐到地上,靠着坑和陈暮雪说话:公子,想啥呢?
陈暮雪眨了眨眼,遮住眼底的忧思:肚子饿了。
我不信。
早上离开陈家前,夫人才找陈暮雪说了话,陈暮雪离开家时,神情不太高兴,陈琼拆穿他:是不是在想夫人要把你许给周侍郎?
别瞎说,陈暮雪撇过头去,望着土里冒出来的野草,小叶子长得新嫩可爱。
这时节,它也不怕冻,偏要在冬日里长,春天再冒,秋天里枯了去,不好么,也免受寒苦。
陈琼叹气道:周侍郎人长得俊,家室又好,人也上进,年纪轻轻就做了礼部侍郎,哪家姑娘不想嫁给他?,他顿了顿,低头看着自家公子,恨铁不成钢道:我看周侍郎没什么不好的,除了公子不喜欢。
陈暮雪:.....。
那我把你嫁过去,他勾了勾嘴角,伸手轻捏右腿。刚掉下来的时候疼得钻心,不知是不是冷的,现在又没了知觉。
周侍郎也瞧不上我,陈琼探头见他精神尚好,坐回去继续扯闲话:夫人面上看着冷,心底是疼公子的,你要主动多和她说说心里话。
陈暮雪眼皮耷拉着,右手攥住木桩,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木桩尖。他低声道:娘这样待我,并不全因为我是柔身儿,低人一等,是枯岭的人都病了,把成家当做一种实现目的的手段,而它本该是两人心意相通,感情到份上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陈琼安慰道:夫人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总不会害你。我看在生活上,周侍郎可保公子后半生无忧。更重要的是,他从不低看公子一眼。
说到礼部侍郎周原,陈暮雪回想与他相处的点滴,说不上他的不好,但也说不上其他别的什么,总觉得差点东西,若真在一起过日子,二人必定也是相敬如宾。
周原上次来风荷乡还是在秋收节的时候,明里暗里多次向陈暮雪表示求娶之意,但都被他拒绝了。
想着这些零零碎碎,有些久远的事儿,陈暮雪精神愈发疲乏,眼睛也开始犯困。
公子,你不会还在记挂白大夫吧?陈琼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