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工们挥舞着棍子撵着奴隶们朝天坑边缘走去。
周逸昨晚连鞋子都被抢了,这会赤脚走在灼热的地面,之前走过一遭就已经起了水泡,这会走路疼得他拧紧眉头。
如今他身上就只剩下文素给的长衣遮丑。
周少主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他看着沙河边桌案堆放的食物,心中甚至隐隐恐惧这次又有什么招等着他。
他刚走到沙河边,就听监工高声道:“今儿的薄饼也是肉馅的!”
周逸:“……”
监工那棍子指着他:“在鼓声停下之前,拔掉他身上的任何毛发来换!”
草!
周逸转身就跑,也顾不得很伤疼痛,求生欲刺激着他体能爆发无视了身体的痛苦,玩命地奔跑在天坑中。
鼓楼上的守卫敲打鼓声阵阵,肃杀又疯狂,鼓点落在每个人心上带着紧迫的追击感。
奔向周逸的奴隶从各个方向跑去,越来越多。
刚咬着一个馒头的程敬白停在沙河巨树下抬头朝坑内看去,朝这边跑来的身影越发清晰,就算满身污泥,却也不妨碍那张脸跟他认识的人过分相似,因而愣在原地。
他身边有奴隶冲出去扑倒奔跑的周逸,被周逸踹开爬起身继续跑。
林枭眯了下眼。
李不说道:“周家人。”
周逸心跳如雷,这次求生欲更强,他听清了要求,只要撑到这鼓声停下,毕竟监工口中那句任何毛发听得他心中发凉。
鬼知道这些没有道德羞耻的奴隶会在欲望的驱使下做出什么事来。
可鼓声什么时候停下,完全是监工等人说了算。
只要他没被扑倒,没被羞辱,这鼓声永远不会停。
他跑了很久,却还是没能撑到最后,被不断增多的奴隶扑倒在地抓着头发撕扯,虽然他也发狠地扭断其他人的脖子,咬掉他们的皮肉,却仍旧拦不住越来越多的人扑上来。
程敬白问两个小伙伴:“吃肉馅的薄饼吗?”
林枭与李不说扭头看他,程敬白又咬了口馒头:“算啦,不管他。”
周逸只觉得头皮火辣辣地疼,一些人抓着他的头发连着皮肉也撕下来了,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了大片,有他的也有别人的。
文素给的长衣被撕扯开掉落在旁边。
周逸缓慢地眨了下眼。
他倒在地上大脑晕眩,望着没有星星的黑沉“天空”陷入茫然。
——人为什么要这样?
顾三不客气地揪了把周逸的头发回来,换了三个肉香薄饼,拿了其中一个给文素。
文素扭头去看远处躺倒在地起不来的周逸。
顾三说:“你总看那倒霉蛋干什么。”
文素小口吃着没答话。
顾三黑着脸又道:“顾七那贱人,竟然在外边冒充陈昼,这些年都待在北斗吃香的喝辣的。”
文素听得神色微怔,眼睫轻轻颤抖,垂着眼眸。
顾三冷笑道:“如今被北斗揭穿又跑回西边来去找了钟安期,我看他要么死在外边,要么迟早被钟安期再送进来。”
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被抓进这天坑里。
直到遇见陈昼等人,是幸也是不幸。
文素永远不会忘记陈昼刚到这里时的模样。
他沉着冷静,最初面对各种刁难都能应付自如,必要的时候示弱,回头再算计监工报复回去。
在火洞里会教她写字,会夸她故意把脸抹得乌黑很聪明,会在她凑不够火石玉的时候分给她,会在她被欺负的时候出手。
偶尔也会被她的愚笨和紧张逗笑。
那是陈昼在天坑里为数不多的笑容。
文素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却也看着他成为汪庚等人针对的目标,在天坑过得越发艰难。从陈昼这里学到的道德和羞耻,又在他身上看见这些被毁掉。
他最终变得不再开口说话。
不再多看她一眼。
那些人……
那些曾跪地向他求助的人,最终却踩着他离开这里。
文素再次抬眸看向远处的周逸,沉默片刻后,她在心中做了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