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夜鹰的啼哭声刺破夜幕。
程沐筠这才从仲愣中回过神来,动作有些迟缓地低头,看了眼自己散乱的头发,半敞的衣襟。
还有,踩在长廊上的赤脚。
他是鬼,自然不会因为没穿鞋弄脏了脚,只是这感觉很不好。
程沐筠皱眉,拢着衣服就去敲门,我的鞋!
传出来的声音依旧古井无波,没有任何起伏,天色已晚,贫僧明日归还。
程沐筠翻了个白眼,心想在我的地盘这么嚣张,非要给这和尚一点颜色瞧瞧不可。他抬脚就去踢门,却被一道柔和的金光,往外推了几步。
这力道来得突兀,程沐筠一时不察,居然没稳住身形,飘了出去。
程沐筠怒极反笑,阴阳怪气道:明日第一缕阳光出现时,若是未见到我的鞋,就把你剥光了吊在桃花林供人欣赏!
房间内,再无其他声响传来,连烛火都熄灭。
初战失利,程沐筠也只得怒气冲冲地返回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觉得很生气,寂明,不让你破戒我程沐筠就改修厉鬼道。
系统听到瑟瑟发抖,问道:你你你,你怎么这么生气,不会真看上这出家人了吧,不好吧。
程沐筠冷笑道:你想什么呢,还记不记得我这个世界的负面属性是什么?死之前的执念是什么?
嫉妒和想被所有人喜欢?
那我被人拒绝了,生气且不甘心是正常现象,别想太多,乖。程沐筠可以不用睡觉,只是闭上眼睛,也能模拟睡觉的状态。
翌日,程沐筠起床,打开衣柜,眼神自几件衣袍上扫过。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喜着白衣,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白色衣物用纸张化形起来更方便快捷而已。
除去昨夜那袭红色外袍,都是清一色的白色,似乎缺了点味道。他转身,到了书房,铺开纸张,落笔。
寥寥几笔,勾画出一套衣物,同当初程沐筠在闾山派上穿的衣物有些相似,却又有些不同。
程沐筠拿起白纸,吹了口气,白纸腾空而起,悠悠落下时,便化作身上衣物。
青衫玉冠,比之一袭白衣多了些锐利之意。
程沐筠对着铜镜,整理衣服,将衣襟拉至最紧,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颈部,只隐约露出喉结来。
很好。
他转身开门,还未跨出一步,就见昨夜遗落的木屐整整齐齐地摆在门口。
他挑眉:系统,这个纪长淮,倒是难得挑起了我的胜负欲。
系统总算得了开口的机会,所以你刚才在为悦己者容吗?
程沐筠:艳鬼这职业,引诱身体为下道,勾心才是上道,寂明是个恋旧的人,我就不信见了这身衣服,他还能岿然不动。
系统一哆嗦,劝道:你冷静一点,想想自己的目标,纪长淮是唐希的官配啊,这是一本虐恋文,最终的目的就是两人兜兜转转终成眷属,你勾引纪长淮这是要干什么?想想负数的进度条。
正是负数进度条的问题,有句话叫不破不立。
系统:啊?它又跟不上程沐筠清奇的脑回路了。
程沐筠以前养过一个器灵,和这系统一样傻,什么都懵懵懂懂的。
或许是有些移情,他对系统很耐心,解释道:现在纪长淮都出家了,你觉得他还会和唐希开始一段感情吗?
系统愣愣道:好像很难。
进度条的负数,肯定就是这个原因,纪长淮的人设都已经崩了,从闾山派的温柔正义大师兄,变成看破红尘的出家人。不把人设给掰正了,进度条就别想别成正的。
系统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那唐希怎么办?
程沐筠:你放心,我脑子清楚得很,我的目标分三步走,第一步,先诱惑寂明破戒还俗;第二步,搞清楚自己怎么死的,我估计其中还有隐情,反正到时候人鬼殊途,顺理成章地把寂明给甩了,让唐希去安慰受伤的他,走治愈向,不错吧。
听到这里,系统有些犹豫,可上一次的治愈文被你搞成那个样子。
程沐筠沉默片刻,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唐希这个人。嗯,是个正常人,不会哒哒哒也不会打哭嗝。
虽然吃不了苦,有些优柔寡断,但比阮棉正常多了。
没事,唐希是个正常人,我记得剧本里他还是成长式的主角,从一开始的不能吃苦变成后面的独当一面。
程沐筠把木屐随手扔进屋子,决定继续第一步的计划。
勾引寂明,除去为了开启剧情线外,还有一个好处。
寂明如今修的佛法,纯正无比,如能引诱他,双修几次,程沐筠估计自己就能顺利离开这个宅子了。
不管怎样,被困在此处还是不符合他的性子,太过无聊。
程沐筠没有去找人,而是让小丫鬟备了茶在凉亭。
今日天边无云,即便是清晨,阳光也晃眼得很。程沐筠打着油纸伞,站在凉亭外,光线还是太亮了,让他很不舒服。
如若不是因为寂明,他这个时间点是绝对不会出门的。
程沐筠手指动了动,自凉亭四角垂下层层纱幔,把阳光悉数隔绝在外,这才让他舒服些许。
准备好一切之后,他才在石凳上坐下,煮了茶,又开始抚琴。
程沐筠的琴,是跟纪长淮学的。
当初在闾山派苦修,除去修行砍柴挑水之外,程沐筠唯一的休闲活动便是听纪长淮抚琴。
纪长淮见他喜欢,便亲自去后山寻了适合的木头,给他做了一把琴,又手把手地教他指法教他琴谱。
那把琴,曾经被程沐筠视作最重要的东西,悉心呵护。琴如今自是遗留在闾山派,十有八九是被劈了当柴烧。
曲子,却还是熟悉的。
片刻之后,程沐筠一曲奏罢,便见灰色身影立于纱幔之外。
他似乎站了许久,只是没有出声打断琴音。此时琴音停了,寂明也未动。
大师,在外面不热吗?
寂明道:心静自然凉。
程沐筠翻了个白眼,心里骂道假正经,语气却还是温柔无比,昨夜请大师喝酒,大师不喜,今日我便换了清茶,进来一坐?
多谢。寂明撩开纱幔,低头进来。
他抬眼,看到一身青袍,玉冠将所有头发整齐束起的程沐筠之时,愣了一下。
程沐筠挑眉,笑道,大师,你呼吸乱了。
寂明被点破心思,回过神来,却也不遮掩,坦然坐下,施主这身衣物,令贫僧想起往事罢了。
哦?程沐筠不接话。
程施主,你可记得生前之事?
程沐筠面不改色心不跳,不记得,你是出家人,降妖伏魔之事也干过不少,应当知道,我们这种鬼物,除非修到鬼王,不然是想不起生前之事的。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怎么?大师这么执着地想要我想起些什么,莫非是同我有过些什么?
话说得不正经,寂明却只是双手合十,道:都是些已了的尘缘罢了。
程沐筠嗤笑一声,既是已了尘缘,那你来此处做甚?想为民除害收了我?
程施主,鬼道一途,逆天而行,终将绝于天雷之下,不如放下执念,再入轮回。